第314章(2 / 2)
等天终于蒙蒙亮时,队伍彻底进入了山里,周遭的一切,很是原始,但很快,雾气就起来了,将视线彻底遮蔽。
「落轿!」
所有轿子落地。
祭祀物也都落下,吹弹演奏的以及抬轿的人,全部消失不见。
大家都从轿子里走出,近景周围倒是清晰,可远处四周俱是白茫茫的一片,再结合这里是庐山地界,还真应了那句「不识庐山真面目」。
一座巍峨的石碑,立在前方,上面书写着苍道有力的四个字:
【九江赵氏】
里面,应该就属于赵家祖宅的范围。
赵山安作为家主,本该由他上前,将手覆于石碑凹槽之中,进行通禀。
他也的确准备好了,右手掌心泛起油腻,似有蓝色的液体流转,捏合出赵家本诀的韵律。
这时,赵毅站到了他前面。
赵山安将右手握起,道:「毅儿刚回来,就由你去通禀祖宅长老们吧,他们要是知道你回来了,肯定会很高兴的。」
赵毅摇摇头:「大概率不会。」
赵山安装作没听懂,心里则在分析着,这句话的意思是:他已经二次点灯从江上下来了?
赵毅走上前,将手置于石碑上,闭上眼。
石碑微微颤动。
前方的大雾向两侧撇开,让出了一条清晰的道路,道路两旁,有一座座石雕。
石雕头戴斗笠,身穿绳衣,拄剑而立,虽历经风霜有些模糊,却依旧散发着威严煞气。
这雕刻的,是赵家的守灵卫。
赵家大部分守灵卫,都在山里祖宅。
有一小部分在外宅,令牌在族长手中。
那场雷雨夜里,赵二爷带出来了四个守灵卫,是因为他察觉到有人要设局钓杀赵旭,
故而想要反钓一竿。
至于说他手里为什麽会有四个守灵卫的指挥权只能说,家里最没正形的那个儿子,往往最擅长拍老爷子的马屁。
赵山安摸了摸自己袖口里的令牌,可惜,能被这令牌指挥的那部分守灵卫,都已经死了。
他为此感到遗憾,虽说守灵卫个体实力没有那麽强大,但只要数目达到一定程度,结阵配合起来的效果,还是能令人感到头皮发麻的。
老东西那一日如若不是被自己示敌以弱弄得太过自信,没有第一时间召唤守灵卫结阵为自己断后,而是非要亲自上前了结掉自己这个敢于挑畔的小杂鱼,自己想安安静静地杀了他,还真没那麽容易。
可惜了,这令牌只能以活着的赵家人精血为操控条件,自己事后不得不把那些守灵卫全部镇坑掉,真是浪费啊。
赵毅回过头,对所有人道:「可以走了,大家入轿吧。」
赵山安开口道:「毅儿,这不符合规矩,祖宅在前,哪有我们晚辈坐轿的份儿?」
赵毅:「长老体恤我们,特意吩咐的。」
说完,赵毅掏出符纸,一张张飞出,贴在那六顶轿子上,原先消失的轿夫,又一次缓缓浮现。
赵山安:「看来,长老是心疼我们毅儿,那我们就都跟着毅儿沾光吧。」
大家伙文都各自回到轿子中。
第一顶轿子起身,向前行进,通过石碑。
接下来是第二顶第三顶第四顶.
前面的人或许不察,但后头的人感受明显。
处于第四顶轿子中的李追远开口道:「轿子之间距离被拉大了。」
谭文彬:「这麽快?」
李追远:「连你都觉得不应该的话,那麽后头的人,更是会如此觉得。」
谭文彬:「这风格,有点不像赵毅。」
李追远:「这风格,其实很赵毅。再高端的谋划,所求的无非也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当你已经有了这个前提下,一切就都能变得很简单了。
他们,其实犯了和先前赵毅一样的毛病,当赵毅已经明牌回家时,他们却还在那里遮遮掩掩,不舍得抛下那层伪装的皮。」
四房的人,坐在第六顶也是最后一顶轿子里。
上了年岁的妇人开口道:「轿子之间距离被拉长了。」
显得年轻的男人开口道:「施法者赵毅坐在第二顶轿子里,又隔着赵家结界,术法效果变得迟缓,很正常。」
妇人点了点头,说道:「他到底二次点灯没有?」
年轻男人:「不知道,浪里不止我们一队人,大家聚在一起,因果气机互相干扰,不好感知,更不好推演。」
妇人:「如果他二次点灯了,那还能理解,如若没有,他是怎麽敢回来的?」
年轻男人:「没必要猜这个了,除了二房外,另外几伙人,应该也在寻思着这件事,
反正不止我们在头疼。」
最后一顶轿子起身,通过石碑。
这时,这一顶轿子,已经与前面那顶,拉开了相当长一段距离。
结界内的环境复杂特殊,外面现实中的正常感知方位,已不适用。
大雾闭合。
石碑上,赵毅先前用手覆盖的位置,有一缕缕鲜血不断渗出,逐渐化作了一道血红色的掌印。
坐在第二顶轿子里的赵毅,伸手,撕扯下了自己右手掌心的一层皮。
很薄,很嫩,里头是泛红的血肉。
赵毅双手开始交叉,一条条鲜血线路溢出,被其不断缠绕。
下一刻,赵毅十指交叉,合并丶向上一拱一一戏傀儡术!
入口处,道路两侧的石雕,表皮全部开始脱落,一缕缕鲜红自石雕底部不断向上窜入此时若是能将石雕挪开,能看见每座石雕下面,都画有一个阵法,很新。
「眶当!」
第六顶轿子落了下来。
四房的人掀开轿帘,走出。
恰好这时,一座座石雕外皮几乎脱落乾净,显露出里面乾的守灵卫身躯,伴随着他们的移动,身体好似在充气般,变得充盈,就连苍白的脸上,也多出了异样的青筋痕迹。
两排石雕,数量众多,他们分为四组,结合成阵,将四房的人,封锁围住。
妇人:「这是什麽意思?」
年轻男人:「这意思是,他真的敢。」
两个龙凤胎姐弟,先一步撕扯下自己身上的伪装,显露出自己的本相。
「那个赵毅,是疯了麽?」
「但他凭什麽觉得,就这些守灵卫,就能拦得住我们?」
「嗡!」「嗡!」「嗡!」
所有守灵卫,身体集体颤栗,紧接着,他们集体抽出佩刀佩剑,对着自己的胸口先刺了下去,再抽出。
蓝色的火焰,自他们伤口处溢出,气息强度,也随之猛增。
这意味着,所有守灵卫,都只馀下不到一刻钟的存在时间,一刻钟后,他们就将集体灰飞烟灭。
四房的四个人,面色全都凝重起来。
妇人沉声道:「他不是要用这些东西拦住我们。」
年轻男人:「他是想用他们,来尽可能地对我们进行杀伤削弱。」
妇人咬着牙道:「他可真是———舍得。」
年轻男人:「我现在开始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想要保护赵家了。」
守灵卫一改先前防御封困阵型,四个方位,全部切换为攻势之阵。
而后,
所有守灵卫发出无声的低吼,如疯魔般,集体冲了上来!
林书友:「彬哥,外面这是什麽树?」
轿外,出现了一片特殊的林子,树根是黑色的,主干部分是白色的,树权树叶也都是绿色。
眨眼一看,还以为是为了防虫特意涂了漆。
但放在这里,很显然不可能,就算要除虫,也不会涂抹油漆。
谭文彬:「《江湖志怪录》里有记载,这叫殉葬树。」
林书友:「那里面埋的,也是赵家人?」
谭文彬:「应该是的,能有资格正式理入祖坟的条件很苛刻,历代大部分赵家人,只能埋在这里,为祖坟守望,遮风避雨。」
林书友:「那这里也算是赵家祖坟的一部分,但只能算外围?」
谭文彬:「嗯。」
李追远:「不仅是祖坟,还有阵法,每棵树都是独立的阵眼,下面埋葬的白骨,都是阵法纹路,不少弥留之际未死透之人,被提前埋进去,死后不得超生·灵魂化作阵灵。」
少年话说完后,谭文彬和林书友,都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林书友才开口道:「赵家人做事,这麽绝?」
居然连历代先人的户骸都不放过,人死后,还要再次被榨取利用。
李追远:「赵家,善于经营。」
林书友了一下嘴唇:「怪不得三只眼,对自己这麽狠,原来是遗传。」
就在这时,林书友眼晴一瞪,他看见了轿外路旁站着一个人,正是赵毅。
赵毅闭看眼,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林书友指着他道:「三,三,三只眼!」
谭文彬仔细感知了一下,道:「确实是他。」
李追远:「不是他。」
即使是少年,也无法从那个人身上看出丝毫不对劲,仿佛他真就是赵毅。
但赵毅闭着眼,故意不看向自己等人所在的轿子,此举是为了避免误会。
李追远:「生死门缝。」
此时,第二顶轿子里坐着的赵毅,脑袋已经低垂了下去。
如果这时来到他的轿子,可以发现,他已经死去,没了生机,除了躯壳还在外,简直死得不能再死。
陈翠儿:「看不见四房的轿子了。」
赵河铭:「也看不见前面的轿子了,这里的环境本就特殊,很正常。」
陈翠儿:「赵家的祖地,还真是别有洞天。」
赵河铭:「好列是曾出过龙王的家族。」
陈翠儿:「只出过一位龙王的家族就已经这样了,我很好奇,那几座正统龙王家的底蕴,到底该有多麽可怕。」
赵河铭:「与其瞻仰别人,不如我们联手一起建立一座属于我们的龙王家族。」
陈翠儿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丈夫,笑如花。
就在这时,轿外传来赵毅的声音:
「父亲丶母亲,还记得这里麽?」
轿子落地。
赵河铭与陈翠儿走出轿子,来到外面,那边正好对应着一片奇诡的树林。
赵毅:「还记得那年,我与你们一同乘坐轿子来到这里,你们牵着我的手,带我进这片林子里玩耍,那是我童年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温情。」
赵河铭:「毅儿,你这是何意?」
陈翠儿:「我儿,是触景生情了麽?」
如今虽已进入赵氏祖地,但距离祖宅还有一段距离,而且祭祀典礼还没开启,也没有见到那些个赵家长老。
赵毅张开嘴,自舌尖吐出一张摺叠起来的紫色符纸。
在看见这张符纸时,赵河铭与陈翠儿目光微凝。
赵毅将这符纸向前丢去。
符纸飘入树林。
「轰!」
似是有雷坐地而生,而后是一大片的雷火,朝着赵毅汹涌而来。
陈翠儿和赵河铭不知何意,因为他们能确认,眼前的这个,是真的赵毅。
那他现在在做什麽?在自杀?
赵毅的身形快速被这雷火吞没,消融中,赵毅转过身,看向赵河铭与陈翠儿,露出笑容。
虽然这块区域不是赵家祖坟核心位置,但亦是赵家祖坟。
刚刚,赵毅点燃了自家祖坟,
由他亲自吸引而来的雷火,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各种阵法效果以及赵家亡灵失去理智的怨念,将会成为第二波第三波的巨浪,向这里呼啸而来。
赵毅等同于当着赵河铭与陈翠儿的面,引爆了一片雷场。
他们俩本有机会逃脱,是能及时远离的,但前期他们还在扮演着赵毅的父母,后期还不相信赵毅愿意自杀,因此耽搁了时间,等清醒过来时,二人以及所在的轿子四周,都被雷火环绕。
远处,更有一道道扭曲的风水气象正在激发,更有怨念在不断盘踞。
高端的计谋,有时候只需要最简单的呈现。
第二顶轿子中。
「嘶!啊!!!」
本来已经死去的赵毅,猛地抬起头。
胸前,生死门缝处散发出的黑线,将其全身覆盖。
而后,他的皮囊开始龟裂,卷起,像是被烧焦,接着是大面积的脱落。
浑身是血的赵毅,站起身,又蹲了下来,他双拳紧,强迫自己又很快站起身。
手指一指,前方摆放的一众瓶瓶罐罐直接炸裂,药粉瞬间充斥在整个轿子空间内。
「啊!」
这种痛感,不亚于普通人被剥去一块皮后,再在上面不断地使劲揉搓粗盐。
不一会儿,赵毅整个人被药粉覆盖。
找了件蓝色的袍子,赵毅将其穿在身上,又取出一张符纸,往衣服上一贴,符纸燃烧,连带着将这套袍子燃起。
等火焰熄灭后,被烧融的衣服与赵毅的皮肤,紧密贴合到了一起。
赵毅长舒一口气,坐了回去。
轻轻拍了两下手掌。
后方,也是第三顶,由大房乘坐的轿子,落地,正好落在一处分岔口。
大房的四个人走出轿子。
赵家大爷:「看起来,是轿子出了问题。」
赵家大夫人:「事情,真会这麽简单麽?」
赵家大爷:「不管怎样,先占卜出应该走哪条道吧。」
赵家大夫人盘膝而坐,拿出龟甲,开始摇晃。
这里是赵家祖地,气场特殊,占下也就需要更多的时间。
大夫人:「占下出来了,走左边这条。」
这时,后方的那顶,也就是二房所乘坐的轿子一切正常地被抬了过来。
谭文彬掀开帘子,看向停在那里的大房,问道:「怎麽了?」
大爷:「轿子坏了。」
谭文彬:「轿子坏了,为何不徒步,而是在这里等着?」
大爷没说话。
谭文彬:「呵,总不可能,是连前往祖宅的路,都不记得了吧?」
大爷:「你走你的,莫废话。」
谭文彬:「真是个笑话!」
说完,谭文彬就将帘子放了下来。
林书友对谭文彬竖起大拇指。
明明都是假货,但彬哥这假货演得就跟真的一样,别说,还真有赵二爷那味儿了。
二房所乘坐的轿子绕开了前面停着的轿子,走向左边的岔路。
大房四人见了,不再管那坏了的轿子,也走向左边的岔路。
李追远用手背,在身后轿壁上敲了敲。
本来正常行进的二房轿子,落地。
谭文彬和林书友看向李追远,润生也终于在此时睁开了眼。
李追远:
「我们下轿,帮赵毅拦住大房的人。」
第二顶轿子内。
浑身没一块好肉,细瞧起来称得上无比惊恐渗人的赵毅,喉咙蠕动,发出沙哑的声音:
「姓李的——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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