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2章 陆严河就是你们无能的护身符(1 / 2)
失眠其实也没有什麽。
对陆严河来说,失眠虽然没有到家常便饭那样的程度,却也是正儿八经的丶时不时来上那麽一回。
但这一次失眠的问题有点不一样的是——
陆严河清楚地知道,自己为什麽失眠。
而且,原因是一种罕见的丶无法排解的紧张。
陆严河很久没有这种不知道该怎麽演的紧张了。不是说他脑海中没有任何的演法,有,有很多,情绪外张的丶内敛的,突显内心戏的,或者是,用面部细节控制来表达的。演了这麽久的戏,演了这麽多个角色,现在陆严河已经给自己积累了大量的「武器库」。
可是,那都是技术,是工具,是设备,不是表演。
陆严河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儿。
他没法儿完完全全地投入到这场戏之中。
一旦投入,就是克制不住的忿怒。
他会代入自己,代入到「陈品河死了」的情境之中,那一刻,甚至有点「终于得偿所愿」的解脱。
但这样的情绪不应该出现在这部电影里。
他的情绪应该是复杂的。
他是为了救自己的姐姐和外甥。
他是几经挣扎之后的「弑父」。
在「弑」这个动作的背后,动机与他本人的关系并不是很大。
当然,他一样有困惑丶有愤怒,不明白为什麽自己的父亲为什麽可以忍心要杀害阿宝。
但那些困惑丶愤怒,源于他从前对父亲的尊敬丶敬重。
陆严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尊敬丶敬重……
呵。
陆严河真的失眠了。
一夜睁眼到天明。
汪彪来叫他,看到他眼底两个重重的黑眼圈,一愣。
陆严河摆摆手,说:「得赶紧问问化妆师,这个黑眼圈能不能盖住。」
化妆师看了,却说:「这下好了,不用化妆了。」
罗宇锺也说:「这种精神憔悴的状态,特别对,戏里面,你们都在等着父亲的死,一样受到内心的折磨,状态不可能很好,就是要这样一种感觉。」
于孟令说:「我昨天硬生生地熬到了凌晨四点,实在熬不住,睡着了。」
陆严河摇头,「我一点儿都不想熬,我现在好想睡觉,但是我睡不着,我一闭上眼,我就很崩溃,我不知道今天这场戏怎麽演。」
罗宇锺:「没事,我们慢慢来,慢慢找感觉,今天拍不出来,就明天接着拍。」
于孟令也笑,说:「是的,我们一起慢慢来,不着急。」
陆严河:「我就怕今天演不出来,今天晚上又跟着失眠,又睡不着,那我真的……」
罗宇锺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今天演不出来,就吃点安眠药。」罗宇锺说,「你要知道,你所有的压力,全部都来自于你对自己的高要求,越是难演的戏,越是如此,但是,像你们这样有能力丶有想法的演员,只要进入实际表演的片场,你们就会慢慢地找到感觉,无非是早一点丶晚一点而已,永远不要担心自己不行,好的表演永远是雾里看花,你们就是那朵花。」
罗宇钟的鼓励让陆严河内心深处被激励了。
陆严河:「那就拜托大家体谅了,我对今天要拍的这场戏,真的心里没底,到现在都不清楚该怎麽演。」
于孟令:「没事,说不定等会儿演了,你会发现,还有一个我,比你更不知道怎麽演,你说的话,就是我想说的话,可是你说得比我快,太郁闷了。」
罗宇锺笑了起来。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说不会演,那我怎麽办?」罗宇锺开玩笑道,「行了,你们两个人。」
于孟令浅笑盈盈。
「温老师来了。」她忽然说。
大家转头看去。
温生明穿着戏服(一身里衣)走了过来。
温生明说:「你们在聊什麽呢?」
罗宇锺指着陆严河和于孟令,笑说:「这两个人,一见面就跟我说,今天的戏不知道怎麽演,很为难,很头大。」
温生明:「这场戏是难演。」
他惊讶地看着两人。
「不过,对你们来说,难演到需要提前打招呼吗?」
陆严河点头。
「非常难演。」他双手合十,「温老师,要是我NG太多次,请你见谅,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他昨天一晚上没有合眼,就一直在焦虑,不知道怎麽演这场戏。」罗宇锺笑着说。
温生明:「稀奇啊,也不是第一次跟你演戏了,《定风一号》那麽难演的角色,也没有见你在开演之前这麽顾虑,这是怎麽一回事?」
陆严河摇头:「心魔。」
他这麽说,别人也理解不了。
当然,每个演员的心魔究竟在哪里,也确实没有人理解得了。
-
真正开始演的时候,所有人才意识到,陆严河的心魔到底有多大。
连罗宇锺都明显看得出来,陆严河在表演的时候,没有真正地进入人物状态。
他是游离的。
他看似很投入,很认真,但完全是一种「技法」式的投入。
不过,罗宇钟没有喊咔,其他人也没有停下来,一直陪着陆严河演完了这一整场戏。
罗宇锺过来,跟陆严河聊:「这场戏,有什麽需要我跟你继续分析掰扯的吗?」
之前大家早已经对剧本讨论得滚瓜烂熟,彼此对人物丶对台词都已经达成了一致。
所以,罗宇锺才会在这个时候,这麽问一句。
按正常来说,他们每个演员的理解都已经到位,接下来就只是在现场进行呈现的事情,不再需要导演现场去跟演员讲戏。
在现场讲戏,那都是很初级的行为,是前期沟通不到位,才需要在现场去临时沟通。
往往,现场,是有一些「现挂」的东西,一些现场「碰撞」出来的东西,大家坐在一起讨论,这样好不好,合不合理。
陆严河摇头,说:「我知道我应该演成什麽样子,但是我进入不进去。」
「什麽地方有问题?」罗宇锺问,「要不,我们聊聊?」
陆严河也没有隐瞒,直接说:「我现在的问题是,一方面,我很难把握住基于过去对父亲的敬重和爱而产生的愤怒的度,因为心里没底,其他的情绪也跟着失衡,没有一个分寸,另一方面,我没想到,我在父亲临死之前,真实情绪要给出到一个什麽程度,所以,情绪给得蹑手蹑脚,没有分明的层次,反而混乱。」
罗宇锺:「我明白了。」
于孟令也点了点头。
温生明:「那就一点一点地试。」
罗宇锺也说:「是的,你以前是天赋,不用试,心中就很清楚,表演要给出一个什麽样的层次,什麽样的程度,但你现在不清楚,那我们就从一切都克制在心里丶什麽都不暴露开始,先这样演着看看,演完以后,我们再来看镜头里面呈现的效果,再做调整。」
陆严河点头。
于孟令轻轻摇头,跟罗宇锺说:「我终于知道为什麽他年纪轻轻就能演得这麽好了,他连自己为什麽演得不好丶演得不好的点在哪里,其实都很清楚,他只是差了一点情绪上的自我共情。」
罗宇锺:「他这小子最大的本事,就是领悟力特别强,对于人物性格和情绪的把握,基本上从来不用人操心,你只需要帮他去做技术上的调整就行。」
于孟令:「真让人嫉妒啊,我比他多演了好几年的戏,结果却发现,他对角色的把握和洞悉,远远超过我。」
罗宇锺:「你们的技术都是不用说的了,演员到最后,就是看审美意识和气质风格,你们俩各有自己的特徵,没有什麽好比的,只要碰到一个契合你们自身的角色,那绝对都是遇神杀神丶遇佛杀佛的。」
于孟令:「唉哟,谢谢导演,这麽鼓励我。」
-
陆严河自己来到一旁。
刚才罗宇锺和温生明的话,给了他一点启发。
他拿出纸笔,给自己梳理了三种不同的表演层次。
这完全是基于理性判断而梳理出来的表演层次。
但是,理出三条层次以后,陆严河反而就有了一定谱了。对于情绪的调动,陆严河已经可以技术性地去催动自己的感性情绪。
陆严河用这三条层次来发挥,主要就是去找到自己最好进入状态的那一层。
半个小时之后,陆严河又演了一条。
罗宇锺他们坐在监视器前面看了,提出了一点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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