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9章 伊莲娜小姐不在乎(下)(1 / 2)
第899章 伊莲娜小姐不在乎(下)
伊莲娜小姐端坐在长条桌边。
曾有一个面容尚带有些许稚气的派对侍者好心的走过来,担心轮椅在海上航行间因为不期而至的颠簸摇晃失稳弄伤了她,提议自己可以随侍在客人的身边。
安娜选择了婉言谢绝。
在女人心中,那定然是毫无必要的热情。
她学过如何跳舞,也曾接受过专业的花剑训练,懂得该如何在疾风骤雨般的剑式之中,移动身体的重心,仅仅运用腹肌和呼吸的力量,把骨盆优雅而安稳的立于座位支撑点之上,随着思维的旋律,进退自如。
她不喜欢自己软弱的姿态展现在人前。
现在这一点的波浪起伏,根本奈何不了伊莲娜小姐。
刘子明从小在海边长大。
早在船舶离港的那一刻,他一瞬间便明白,安娜·伊莲娜一定会比在场的绝大多数的客人都更适应这所有的一切——
沙龙。
航行。
以及言语的交锋。
三者都是。
她适应这些,就像适应呼吸。
早在数个世纪以前,伊莲娜家族就在他们的庄园里,日复一日的举办着各式各样的沙龙以及酒会,会客厅各位诗人,画家和音乐家为了向伊莲娜家族致敬,乾杯饮尽的汽泡酒能够把整条多瑙河染成波光粼粼的金色。他们曾造过一条名叫「白色雪绒花」号的船,在它诞生时也许是中欧最快的一条私人游艇,当所有燃煤蒸汽机全力工作的情况下,能在风浪之间跑到接近35节的最高航速记录,在十九世纪末法国帆船赛上仅仅以75码的距离落后,拿了第二名。
言语交锋,呵……
对很多客人来说,今天晚上的沙龙是一场一生只有一次的新奇人生体验,是遥远的故事书里的段落照进了现实。
而对伊莲娜小姐来说。
那只是古老生活的重新排列组合,把三者全部迭加在了一起罢了。
顾为经对这一切有多麽的不适应。
伊莲娜小姐对这一切就有多麽的轻松自如。
对于一个吃惯了草莓,吃腻蛋糕的人来说,有一天,你能寄希望于让厨子端了盘草莓蛋糕上来,就能当场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对方品尝之后,露出惊讶的神色麽?
刘子明非常明白这一点。
但当他真的注视着女人坐在远处,面无表情的用叉子吃一粒蛋糕上的草莓的时候。
他还是没来由的发出了一阵冷笑。
那是他对于「美」的嘲弄与冷笑。
安娜·伊莲娜。
她无疑是很美的,这一点无需多言。
但对于一个从来不会笑,或者说,很多时候几乎失去了笑的能力的人来说。
与其说她美得高贵优雅,不如说——
她美得淡漠而无情。
她美得冷漠而酷毒。
她不是会被别人一个吻,从百年的沉睡之中醒来的白雪公主。
她是那个会板着脸对着镜子问「魔镜魔镜,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的那个王后后妈。
刘子明无疑是那种非常具有艺术想像力,又很敏感的文艺中青年。
他竟然从伊莲娜小姐吃草莓这个动作里,一眼就望穿了了格林兄弟收集的德国童话里,皇后对着镜子往苹果上抹毒药般的无情意味。
无情。
即是不在乎。
她不在乎那颗苹果是什麽样的滋味,也不在乎白雪公主是个什麽样的女人。
她只在乎自己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安娜·伊莲娜坐在深色的轮椅上,安然端坐。
女人所处的位置离这里的篝火并不远,足够能清晰的听到这里的聊天的声音,她又像是独自坐在属于自己的王国里,过滤到了人世之间一切不需要被聆听的喧嚣与喧闹。
刘子明不相信伊莲娜小姐听不明白他那个故事的含义。
哪怕顾为经这位当事人懵懂无知。
伊莲娜小姐也一定完完全全的能理解刘子明话语里的丰沛内涵。
她若选择理解,她可以微笑的鼓掌。
她若心生愤懑,她可以讥笑的当场反唇相讥,让刘子明下不来台。
她能轻易的办到这两点。
伊莲娜小姐只有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众人,漫不经心的咬着一粒鲜草莓。
刘子明是在表现不满也好,他是在寻求沟通也罢。
伊莲娜小姐不在乎。
第一个伦勃朗,第二个鲁本斯,玛里亚·特里普家族,夜巡,评论家……刘子明费劲心思的讲了这样一个故事,把自己的态度像是镶嵌在蛋糕上的草莓一样,镶嵌了进去。
伊莲娜小姐不在乎。
特里普家族算什麽?
有些钱的乡巴佬而已。
顾为经能不能沾伦勃朗的边的不好说,特里普家族最好别来沾伊莲娜家族的边。
特里普家族不过只是荣幸能收获了两幅伦勃朗的油画作品,而在艺术史上留名。而伊莲娜家族曾让无数油画家因为能有荣幸为伊莲娜家族作画而名垂青史。
这种有几个钱,但一个爵位都没有的商贾,当年想见到高等帝国伯爵一面,都是要有预约的。
刘子明刚刚还在观察着顾为经的神态,因为拿不定主意而心生苦恼。
他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必要担这个心。
画上的玛丽亚·特里普小姐,是不会因为人间真实发生的故事而出现表情的变换的。
阿尔卑斯的雪峰,难道会因为谁讲了一个幽默故事,而发出回响麽?
即使没有人类,星辰也会亘古不移的按照它的规律所运行。
对于所有的人类来说,这样灿烂的美,大概亦是冷漠而酷毒的美。
伊莲娜小姐愿意在访谈的过程之中,和顾为经做出某种互动,他们两个人像是银汞一般的贴合在一起。
只因为那是一张伊莲娜家族的画。
在那幅画以外。
她又变成了《油画》杂志的艺术总监。
顾为经仿佛是古时候围绕着篝火,对着天空跳着奇怪的傩舞,祈祷着哈雷彗星会如期而至的可怜的天文学家。
碰巧。
偶尔彗星真的会在天边擦出漂亮的火花。
更多的时候。
他是沉默寡言的默默的注视着天空也好,跳的大汗淋漓,火光四射也罢,甚至哪怕自己都跳进火海之中,做为对于星空的献祭。
它都对结果没有任何的影响。
顾为经是否火光四射也从来都不重要。
任你费尽心思,揣摩心意。
哈雷慧星不在乎。
安娜·伊莲娜……
她不在乎。
——
「宇宙很美,但宇宙既不友善,也不敌对。」
「它只是漠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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