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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1章 你要自取其辱吗?(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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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得也有理。」休特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笑了笑:「在伦敦撞运气可是门学问,只是……」

他话音未落,楼梯口便传来一阵有节奏的马靴落地声,不像普通客人上楼时的杂乱,也不像堂倌上菜的步履轻巧,而是那种习惯走在队伍最前端的人的脚步,既不快,也不慢,永远走在自己的节奏里。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拉椅子起身的声音和此起彼伏的问候声。

「下午好,爵士。」

「您这边请。」

「刚才我还在跟科林斯警长提到您……」

警官们亲切的问候听起来一点儿都不拘谨,但话里话外却能听出他们对来人的拥戴之情,有人抬手敬礼,有人连椅子都没来得及推就匆匆起身,还有的人主动上前接过了他脱下的外套和帽子。

休特不用回头就已经知道是谁来了,能在这家咖啡厅享受这种待遇的唯有一人。

而隐隐察觉到事情好像不大对劲的布莱克威尔则将杯子轻轻搁下,他身体不动,眼睛却悄悄瞥向了楼梯口。

酒红色的马甲,洁白的衬衫,油亮的背头……

「布莱克威尔先生。」那人看向桌边,脸上挂着笑容,语气温厚的张开双臂:「欢迎回伦敦,我的场子。」

亚瑟·黑斯廷斯!

爵士!

布莱克威尔感觉自己整张脸都麻了半边,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滑了一下,差点把茶杯碰到地上。

他几乎不敢抬头直视亚瑟,但又知道回避得太明显更会惹人注意。

于是他只能飞快地调整表情,让脸上的肌肉仅仅抽搐了一下后,便僵硬地堆起了一丝笑容。

「亚丶亚瑟爵士……您,您来得真巧。」

他强撑着站起身,脚下的椅子在地板上吱呀一声,吓得他几乎脱口叫出。

布莱克威尔赶忙弯腰把椅子扶正,他一低下头,才发现自己手心手背全是汗。

「许久未见,许久未见。」布莱克威尔挺直腰杆,尴尬地笑着,声音比平时都高了几度:「我……我是说,真是惊喜,惊喜之至。」

「惊喜?」亚瑟微微一扬眉,笑着说道:「确实很惊喜,亨利,我一直认为我们俩品味相近,能做朋友。你瞧,你今天居然还特地选在我最喜欢的位置上喝茶。怎麽样,这靠窗的位置?光线好,附近也没有建筑物遮挡,看风景可是一绝。」

布莱克威尔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他嘴角抽了一下,赶忙从座位上让开:「这……我也就是图个清净,呵呵……没别的意思。」

亚瑟摆了摆手:「站着干什麽?亨利,坐,坐吧。」

他刚刚上前一步,休特便不动声色的站起身,把椅子让了出来:「爵士,您坐这儿吧。」

亚瑟并未谦让,他刚刚坐下,便瞥见了布莱克威尔面前那盘只咬了一口的库尔尼克馅饼,他微微一笑道:「你啊!还是那点老习惯,你看这儿馅儿饼,虽然确实好吃,但是东西都没凉呢,你就先开动了,也不怕烫着?」

布莱克威尔闻言,脸上的笑意已经维持不住了,他的额头沁出几滴汗珠,渗入鬓角。

亚瑟是在说馅饼吗?

这分明就是在说他布莱克威尔!

他一瞬之间想通了故事的所有关节,从今天在西印度码头下船,再到乔治·奥斯汀接他的老福顿马车,然后是咖啡厅「偶遇」理察·休特,再然后……

帕麦斯顿子爵的感谢信?约翰·白克豪斯爵士的赏识?

那通通都是骗人的!

关键时刻,他没有见到这两位大人物中的任何一个,反倒是见到了他最不想见到的亚瑟·黑斯廷斯!

亚瑟拎起茶壶倒了杯茶,一边倒茶,还一边慢悠悠地开口道:「伦敦最近变化挺大,亨利,你应该也瞧见了。你离开这些年,西印度码头的栅栏都换了好几茬,报社和印刷厂的老油印机也都换了新墨。这人嘛,回来得越晚,就越容易被当作陌生人看待。甚至有时候,人们连您是哪个部门的,都记不清了。」

他没有刻意提高音调,也没有指名道姓,语气甚至礼貌到可以充当白厅的公函了。

但有的时候,别人对你说话的态度过于礼貌,可不是什麽好事情。

布莱克威尔僵着脖子沉默了半晌,终于轻声开口,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本能的讨好和惶恐。

「爵……爵士,我今日前来,只是想吃顿安静的饭……我早已离开俄国,也不愿再涉旧事。我这些年在外漂泊,没有做过什麽伤天害理的事。现在也只不过想在伦敦谋一口饭吃……请您高抬贵手。」

亚瑟只是端起茶杯,低头抿了一口。

杯子落下时,他用那一贯的不紧不慢的口吻开口道:「布莱克威尔先生,你口口声声说想安稳度日,可偏偏选在我最常落座的地方坐下。巧合?我不相信这是巧合,尤其是对一位外交官来说。」

布莱克威尔喉咙一紧,强颜欢笑道:「亚瑟爵士,我……我从来没有把您当成敌人,我尊敬您,一直以来我都拿您当朋友……」

亚瑟不等他说完,便出声打断:「你当然应该尊敬我,你在离开彼得堡的前一晚就应该学会尊敬我。倘若你真的尊敬我,那你回到伦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我。你联系了《泰晤士报》的编辑探听消息,你跑去打听白厅那边的老关系,却唯独没有想到要给我写封信,也没有往我府上递哪怕一份拜帖。你口口声声的说着我们是朋友,但你不曾登门拜访,不曾请我一杯酒,也不曾写过一封信。直到你走投无路了,才想到说,啊,亚瑟爵士,我拿您当朋友。这可不是朋友之间的做法,布莱克威尔先生。」

布莱克威尔下意识地握紧膝盖,他试图辩解道:「爵士,我……我只是怕打扰到您……」

亚瑟闻言,注视了他许久:「伦敦不养无情人。你想吃这座城的饭,就得敬它的炉火。亨利,你要知道,你今天能坐在我面前,是因为我愿意让你坐着。你能吃这盘馅儿饼,是因为我让这馅儿饼还热着。我记得你说过,彼得堡的寒风太凛冽,有朝一日想回伦敦干外交工作。你的话我都记着,所以我才让班杰明找了个由头把你从彼得堡调回来。不是帕麦斯顿,不是白克豪斯,而是我。」

布莱克威尔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是的,我明白了……多谢您,爵士。」

亚瑟微微摇头:「先别急着谢我,亨利,你得记着,这世上没有什麽事是免费的。我在这里吃东西免费是因为我与老板娘是朋友,但是你,亨利,我们是朋友吗?」

布莱克威尔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张了张嘴,像是要说点什麽,但亚瑟却先他一步,讽刺性的摇了摇手指:「你当然可以说是,但说出口不代表我相信。彼得堡能教人学会很多东西,从前我对人,都是听其言而信其行,但是在俄国之行结束后,我现在只能听其言而观其行了。」

「爵士,我……抱歉……」

亚瑟平静地看着布莱克威尔的眼睛,缓缓开口道:「亨利,你或许觉得我很生气,事实上我也确实很生气。不过,我不怪你做了一次错的选择,因为聪明人也有走错路的时候。聪明人做一次错事,仍然不失为一个聪明人。但是,如果他非得做两次,那就不是在犯错,而是在自取其辱了。你,想要自取其辱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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