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邙山晚眺 偃师恩仇(1 / 2)
第192章 邙山晚眺 偃师恩仇
九头虫被斩第一日。
日头落下,当定鼎门外的东都旅者正期待洛水上的天津晓月,
苍茫的暮色,笼罩着北邙山。
这时东都万盏华灯初上,炊烟袅袅,站于邙山晚眺,城郭宫阙,一派雄奇景象映入眼帘。
有道是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
本该感慨几分壮丽,可此时北邙山上的一群人,却没这等兴致。
他们各怀心事,目光游移不定。
魔帅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目扫一圈,接着走向无脸男。
魔相宗上一代宗主长孙晟是他的师父,眼前这位,则是与他的师父有着重大关联。
他曾被一场大火烧毁面容,后来直接练功融了整张脸,从而练成一门奇门武学。
将魔相诀,变成了无相诀。
现如今,这诡谲多变的武林给了他新的机缘,让他找到灵感弥补功法,摸索出无相神功。
此役本该十拿九稳,没想到惊险至此,差点把身家性命给搭了进去。
「师叔,可是你的秘法被那道门天师给破了?」
无脸男没有表情的脸透着股郁悒之气。
长孙敞道:「非是我的秘法出错,而是大尊,否则王世充怎会跳反?大军又怎会倒向宫廷一方。」
长孙敞正是上代魔相宗主长孙晟的亲弟弟,杨广在时,他还曾担任左卫郎将。
他们魔相宗向来隐秘,从未暴露过自己的身份。
除了师门一脉,就算家族中的亲近之人都不知晓,这与他们的武学大有关联。
众人转头看向大尊。
大明尊教天天打雁,倒叫雁鵮了眼,在最擅长的领域被人反制,实在说不过去。
竺法明拨动那串由一百零八颗钢球组成的佛珠,沉声道:「请问大尊,天师的精神境界到了什麽层次,为何你的秘法一触即溃。」
许开山双脚踩在似坟茔凸起的土包上,毫不在意二人不太礼貌的语气。
看向东都时,反而带着一丝古怪的欣赏:「这位天师若是加入本教,也许真有参悟万法根源的机会。」
「全力拼杀起来,我的确不是他的对手,但也不可能败得这样快,方才的场合可拖不得,他挥出三剑,这三次较量我都落于下风,再抱有幻想拼命死斗岂不是傻瓜?」
一旁的辛娜娅插话:
「此人的棘手程度超乎预料,莫要怪在大尊身上。若你们早有预见,提醒一声,善母何至于陷于东都?」
竺法明佛目含怒:「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出手得罪他。」
「大师现在说这些不是晚了吗?」
魔帅阴阴一笑:「诸位接下来有何打算?」
大尊没理会他的话,扭头看向北邙山崖坡前一直保持沉默的黑衣人,这位尊教原子,他已经看不透了。
「荣府那边怎麽回事?」
杨虚彦闻声,将荣府寿宴发生的事逐一告知。
一众高手,闻之变色。
杨虚彦一脸真诚:「我尝试出手,可他对杀机的感知远比寻常人敏锐,刺杀不成,我可没能力正面与他相斗。」
赵德言发现不对劲,冷声道:「你选的时机不对,该等他陷入围攻时再出手。」
杨虚彦摇头:「你却不知,阴后就在寿宴场。」
「什麽?」
赵德言眯着的眼睛不由张开:「祝玉妍看着闻采婷丶辟守玄被杀也未出手?」
「辟守玄仗着辈次高,早不为阴后所喜。现如今阴癸派出了个林士弘,派内相争更加激烈,阴后不出手既铲除异己,又卖了天师面子,一举两得。」
魔帅表情渐变,杨虚彦话语不歇:「阴后已不打算交此大敌,甚至成为他的帮手也不无可能。」
「此人的练功天赋千百年难得一见,进境一日千里,假以时日,恐怕他就要成为天下第一人。」
「加之他嫉恶如仇,有仇必报,我们与他交恶,后果可想而知。」
杨虚彦的话给了众人莫大压力。
大尊的眼中微露异样:「虚彦有什麽对策。」
杨虚彦苦笑了一下:「倘若他得到天下,处处都是眼线。我们只得樵隐深山,隐居避世。」
长孙敞面不改色:「何必说笑。」
杨虚彦恢复正色,二目凝视许开山:「大尊,我需要御尽万法根源智经最后三页。」
智经最后三页乃是秘中之秘,连原子都不传,唯有大尊才能修炼。
大尊没有立刻反对,静听他下文。
杨虚彦一拱手:「我可以拿出一门秘典,绝不在智经之下。这法门极为高深,我尚未参透,若非大敌当前,任何人拿到都会珍藏密敛。」
「大尊拿出这三页智经,我可另给一份与席天君紫气天罗有关的秘术,那是我与他交流得到的成果。道门天师的精神骨架,与之大有关联。」
一听到这话,众人精神一振。
天师用出来的法门威力众所见之,哪个不眼馋心动。
杨虚彦为了展露诚意,主动提议:「可由我先拿出秘法,大尊看过之后再行决定。」
魔帅仍有一丝怀疑:「你能如此好心?」
「非是好心,而是同舟共济。」
杨虚彦飞眉入鬓,硬朗的脸上带着果决之色:
「倘若诸位一道参演功法,进境必然数倍加快,下一次再遇到这道门天师,我们杀掉他的机会将大大增加。」
竺法明双手合十,第一个回应:「善哉善哉,贫僧对此法大为好奇。」
「总不会叫大师失望。」
杨虚彦笑了笑,又听辛娜娅道:「那眼下去往何处?」
「李密正欲攻打洛阳,天竺狂僧伏难陀一旦出手,我们仍有浑水摸鱼的机会。」
杨虚彦却道:
「我不觉得李密有胜算,指望他太过被动。不如抓紧时间,提前去关中。」
赵德言念叨一声:「长安。」
「不错,正是长安。」
杨虚彦瞧着赵德言,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麽:
「长安是最后屏障,一旦长安失守,下一个倒霉的将是颉利可汗。对于一个有机会突破武道巅峰的人来说,就是十万金狼军一齐冲锋,也挡不住他冲入大可汗的牙帐。」
赵德言二目聚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难道魔帅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
赵德言乾笑一声:「是我小觑你了。」
随即将拇指丶食指放入口中吹响哨音。
远空中盘旋的通灵鹞鹰鸣声回应,直直飞来。
「我要将东都的事告知颉利可汗,也要让武尊知晓」
……
「你想以什麽身份活下去?」
紫薇宫内,王世充听了这话,小心翼翼地说道:「天师怎麽安排,我就怎麽活。」
周奕摆手一笑:「不必紧张,说说你的想法吧。」
「是。」
王世充应声讲述:
「我原名乐卓,是郑国公手下的一员将领,后来被一个无脸男人改换容貌,变成王世充的样子。漠北邪教随后对我施展秘法,叫我心志迷失,浑浑噩噩,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王世充。」
「直到遇见天师,我才被唤醒,之后明悟原委,晓得自家性命堪忧,一旦东都安定,王世充第一个便要杀我。」
「这些人早料定天师会来东都,为了保住王世充,又自觉国公府的防守不够严密,才想到这一法子。」
「知悉他们的计划后,我便调离向思仁丶杨庆,只要天师杀了他们,王世充就会失去最得信任的手下。那时天师一到,我直接站出来倒向您,其馀将领与王世充存在嫌隙,就算他本人站出来,我一样有机会成功。」
他深吸一口气:「我没有其他办法,想到是您能将我唤醒,只得拼命赌这一把。」
周奕倒是有几分欣赏。
一旁的杨侗打量着王世充:「我想起来了,你此前可是追随过虎贲郎将刘长恭。」
「正是!」
乐卓欣喜不已,皇泰主竟还记得他。
少年对周奕解释道:
「他随刘长恭一道败给李密,潜水而逃,后来才到王世充帐下,我听总管说过此事。」
『王世充』听罢大窘。
周奕则道:「这麽说,你是想恢复原本身份?须得明白,我没法改变你的面貌。」
王世充有些尴尬,赶忙道:「不敢有所求,我本是一员小将,承担不了现在的贵重身份。」
原来如此。
周奕点了点头:
「眼下王世充是死是活已无关大局,那些将领知晓实情,只是心照不宣,你既然对这身份没有抵触,那就继续做王世充吧。」
「约束好郑国公府的人,别出乱子。以后九州安稳了,我再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那时你要做回原身,我给你正名。」
王世充听罢,心中一颤,悲喜交加,没想到这位帮自己考虑的这般周到,当下纳头拜倒:
「多谢天师再造~!」
「去吧。」
周奕摆了摆手,王世充再一拜,又朝皇泰主一礼,接着离开了紫薇宫。
外边的天黑了,但他的天亮了。
杨侗瞧见王世充被善待,一直盯着他背影消失。
这时转脸道:
「表姨夫,我可以为你写一封信给祖母,再给张须陀将军。」
周奕油然一笑:「江都的事不用你费心。如果你有什麽诉求,也可以告诉我。」
他带着求知欲道:「小侄有些经文不通,不知道它们与武学有何关联。」
话罢移来灯盏,拿出经卷,显是早有准备。
周奕逐一指点,没懂的,先叫他记下慢慢琢磨,而后便道:「仁谨,你快去歇息吧。」
瞧了瞧窗外天色,这时歇息太早了吧?
杨侗又一想,或许是自己待在旁边,对表姨夫练功有打扰。
哪怕他不说话,也要呼吸。
顶尖高手感知非常敏锐,自己的气息声估计也算杂音。
杨侗顺势告退,把这安静的书房让了出来。
才踏出门,他就知道自己想偏了。
独孤凤正漫步走来,与他打过一声招呼,接着步伐不停,直接入屋与周奕说起话来。
说话声响起时,杨侗已经走远。
「东城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周奕来了精神:「可有见到李密?」
「没。」
「这家伙不会还龟在荥阳吧?」
独孤凤朝他靠了靠:「这也正常,他知道你这麽大的对头在东都,怎会冒险。」
「那此次是谁带队?」
「蒲山公营的沈落雁。」
「好,也好。」
周奕从盘坐中起身,小凤凰一把拽住他,柔声道:「城东的战事无需你操心。」
「我总该见见故人。」
小凤凰笑了笑:「没说不让见,只等大军攻入偃师,我去帮你将这位俏军师抓来,任你惩罚。」
周奕转头看她,分明听她在最后四字上加重声量。
「你不会以为我对她有什麽非分之想吧?」
「小凤,刻板印象要不得。」
独孤凤清丽无伦的脸上转出笑容:「没有,我只是听说,当年蒲山公营的俏军师,好像还想对你用美人计。」
周奕自信一笑:「她用这招对我可没法奏效。」
「不过,换成小凤我就要中计了。」
独孤凤温柔一笑,伸手抱住他,轻声道:「下次别这麽拼命,我很担心你。」
周奕拍了拍她的后背。
「放心,我不会拿命开玩笑。这次来东都,我本意是为了来见你同时给祖母治病,和氏璧能拿就拿。之后去岭南寻宋缺,将南方平定之后,再谋东都。」
「可见计划没有变化快,冒一点险也是值得的。」
「对了,祖母呢?」
周奕把话题转走,独孤凤回道:「我将她老人家送了回去,祖母一路上都在夸你呢。」
她顺势说了几句,又从他怀中起身。
「你连番大战,继续打坐调息吧。」
「我去东城那边给你照看,只要那个俏军师露面,她一准跑不掉。」
周奕不及回话,外边又传来脚步。
临近书楼,故意将脚步踏慢踏重,让他听到。
知道有客到此,二人出门一看,乃是老熟人侯希白。
不过,此刻侯公子的表情略显苍白。
「侯兄,怎麽回事?」
迎上周奕郑重的目光,侯希白有些感慨,吁了一口气道:「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周兄。」
「我查探杨虚彦他们的踪迹时,撞到了石师。」
「并且,石师对我出手了。」
周奕道:「用的花间十二支?」
「正是。」
「你不是没到二十八岁吗?不过你能活着,说明他未出全力。」
侯希白道:
「我也不知是什麽原因,不过这一次很惊险,若非我新练不死印法功力有大进,绝无可能在石师的花间秘法下活下来。」
他又将自己在东都城北撞上师尊的经过说给周奕听。
周奕起先怀疑石之轩参与到了东都乱局中,可从侯希白的话中,石之轩似乎也在追杨虚彦那帮人。
转念一想,对侯希白道:「恭喜你,往后可不用担心令师再对你出手。他这次是有意放过你。」
侯希白又惊又喜:「为何这麽说?」
「因你没到二十八岁,令师提前出手,也就不必遵照约定用出全力。而且,你的师兄多半将他背刺,这会儿,他只有你这一个弟子,没理由对你下死手。」
侯希白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苦笑:
「有无传人这种事,石师估计不会在乎,多半还是因为你。石师叫我带话,倘若我成了死人,那便没法当这个传话筒。」
周奕安慰道:「甭管什麽原因,于你而言总归是好事。」
「令师叫你带什麽话?」
侯希白正色道:「距净念禅院的讲筵会开始还隔半月,但石师邀你七日后赴约城南。」
七日后?
周奕思忖一番。
石之轩倒是挺有脾气的,不理会大和尚的规矩。
这和氏璧本就靠抢,早几日也是一样。
武林圣地已经把话放出去,等到讲筵会那一天,什麽也拿不出来,面子可丢大了。
也省得多费口舌,和他们辩驳什麽天命不天命。
虽说石之轩可能有自己的目的,但他这样安排,周奕倒不反对。
「还有别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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