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尾声(二)(1 / 2)
第348章 尾声(二)
日本时间,8月15日凌晨02:30,大阪,一座废弃火车站的7号站台。
火车恶魔在轨道上停止了躁动,隆隆的引擎声平息下来,站台一片死寂,屋檐上的落水滴滴哒哒地打在了通红的车厢顶部。
这时,车首的恶魔面孔的眉毛和鼻子忽然拧到了一块,它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震响中轨道上湿了一大片。
苏子麦丶顾绮野丶顾卓案三人停在了车厢的入口前。
顾卓案刚才一直心不在焉,没在意两人在说什麽,这时他抬起了头看了看顾绮野,又抬头看了看苏子麦,对他们问:
「都怎麽了?」
兄妹两人此时的神情都有些古怪,苏子麦瞪着顾绮野的眼睛,两人都沉默着,没一个人有心情回答顾卓案的问题。
「哥哥呢?」
苏子麦压低了声音,又一次问。
「文裕不是在家麽?前几天他还给我发了一张照片,说家里的电风扇坏了。」顾绮野轻声说,「而且,我怎麽可能带着他和我们趟这一趟浑水,他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不安全,你为什麽觉得我们会带着他走呢?」
说完,他温和地笑了两声,「你要是真的很想文裕的话,我们马上回家见他吧,反正我们接下来也必须带着他一起走,总不可能把他一个人留在黎京。」
苏子麦愣了愣,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一件重要的事情,她想,对哦,老爹和大哥好像都还不知道二哥就是黑蛹呢。
她一时有些想偷笑,一时又局促地低下了头,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和老爹他们说,但事到如今,对虹翼的复仇计划都已经结束了,应该影响不了什麽吧?
可就二哥那性格,如果我随便透露的话他一定会生气的,等他自己说出来吧,心里这麽想着,苏子麦抬起头来,咳嗽了两声问:
「那黑蛹怎麽了?」
「黑蛹的话,他已经……」顾绮野欲言又止。
苏子麦呆了呆。
「已经……什麽?」她歪了歪头,喃喃地说。
「已经……」
苏子麦皱了皱鼻子,正要继续问,便被一道人声打断了思绪。
柯祁芮从隔壁车厢里走了过来,「你们在聊什麽呢,还不赶紧上车?现在日本很危险,虹翼那群人估计已经在发疯了。」
「小麦,我们上车再聊。」顾绮野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绮野,我有些担心你外公。」顾卓案说,「他一个人留在书店不安全,我想回去找他,你和妹妹先走。」
「可是……」顾绮野正想说什麽,脑海中忽然回想起刚才苏蔚在书店里的神情。沉默了片刻,他扭头对顾卓案说,「外公刚刚的样子看起来是不太对。老爹,你回去看看他吧。」
「嗯。」顾卓案点了点头,把手里的行李箱递给了顾绮野。
「你们注意安全。」顾绮野说完,拖着两个行李箱上了列车。
「老爹不和我们一起走麽?」苏子麦这才回过神,连忙问。
顾卓案抬手抹过胡茬,对他笑了笑,「小麦,我们晚点在中国那边见。」
「嗯。」苏子麦点点头,仍然有些心不在焉,「哥,你先上车吧,我和老爹有话要说。」
顾绮野挑了挑眉毛,先一步登上了列车,他刚走,苏子麦便抬头来,冷冷地瞪了一眼顾卓案,「老爹,你瞒着我的那些事我还没和你算帐呢。」
「你怎麽知道的?」顾卓案无奈地挠了挠头。
「如果不是那个幕泷之前告诉了我你是谁,我甚至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就是那个恐怖钟楼人。」苏子麦恶狠狠说着,深吸了口气,「回来后不准乱跑,我要和你狠狠开会!」
顾卓案愣了愣。
随即他低下了头,那张阴沉的脸庞上缓缓地露出了一丝笑意,是啊,这些年瞒着女儿和儿子那麽多事,终于有个机会可以好好向他们坦白了,苏颖的仇人也已经死了。
虽然经历了很多丶很多的事情,但至少他和几个孩子都还好好的,这就够了,想到这儿,他抬手摸了摸苏子麦的头发。
「我知道了。」他轻笑着说,「小麦,回来之后就来听你挨训。」
「说好了。」
「当然了,老爹什麽时候骗过你,走了。」说完,顾卓案收回了搭在苏子麦头顶的右手,把双手抄到口袋里。
「注意安全。」苏子麦轻声说。
顾卓案无声地点头。然后不再回应,只是头也不回地向她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走向车站的出口。
与此同时,7号火车车厢的内部。
「对了,顾文裕呢?」柯祁芮挑了挑眉,叼起了烟杆,好奇地对顾绮野问。
听到这句话,顾绮野忽然停下了脚步,他面无表情,却缓缓扭头看向了柯祁芮,语气带上了些许愠怒,「你到底在说什麽?」
「还能说什麽,你弟弟不是跟你们一起去讨伐虹翼了麽?」柯祁芮不解地问。
顾绮野低下了头,低垂的额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压抑着心中的怒气,不在苏子麦面前生气。然后问:
「我真的不理解,明明我弟弟一直好好地待在家里,你们一个两个的到底在说什麽?柯小姐,拿着别人的家人开玩笑,难道对你来说就这麽的好玩麽?」
柯祁芮愣了一下。
随后,她慢慢地取下了叼在嘴上的烟杆,「啊啦……等会,你们不会仗都打完了,还不知道黑蛹是谁吧?」
顾绮野一怔。
此刻一个恐怖的猜想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车厢内的光线忽明忽暗,他的脸色也阴晴不定,引擎声又一次响了起来,震耳欲聋的轰鸣中,他张了张嘴。
「你难道想说……」
「对,顾文裕就是黑蛹。」
「真好笑……」顾绮野张开了嘴,忽然低低地嗤笑了声。
「我和小麦都知道这件事,他都已经在我们面前坦白了。」柯祁芮说,「如果你不相信的话,那这个给你。」说完,她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支录音笔,递给顾绮野。
「柯小姐,你真的很会开玩笑,我倒想看看你能给我什麽证据,但如果被我知道你在骗我,我不会原谅你……」顾绮野的思绪已经完全凌乱了,他接过了那支录音笔,摁下了按键。
「不管如何,顾文裕,你藏得可真深,我到现在才缓过来,真是输的有够彻底。」柯祁芮的声音从录音笔里传来,「所以你为什麽只告诉了我?」
「因为我思考了一会儿,告诉你,其实不会对我的行动造成什麽影响。」一个青涩的男声传来。
这一刻顾绮野猛地怔在了原地,他听得出来,录音笔是顾文裕的声音。
「这倒也是,我又不是你的亲人,没什麽立场对你指指点点。」录音笔里,柯祁芮问,「所以,你一直在偷偷保护小麦?」
「不保护她能行麽?」顾文裕接着说,「我刚刚对你说的这些事,希望你暂时能跟我的妹妹保密。」
「我明白了,你是担心自己死了之后,妹妹还不知道黑蛹到底是谁。」
「对,如果我接下来真的死了,就由你转告她我的身份吧。」
顾绮野喃喃地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定是黑蛹装成了我弟弟的样子。」
「你确定?」柯祁芮狐疑地看着他,「算了,先不聊黑蛹是谁,他哪去了?」
「对啊,老哥………你刚才说黑蛹怎麽了?」苏子麦和顾卓案告别之后,回到了车上。
顾绮野怔了很久很久,嘴唇微微翕动,「黑蛹他……」
「他为什麽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哥,你为什麽不说话?」
「你到底怎麽了,为什麽你的表情那麽奇怪?」
「他去哪了……」
「到底去哪了……」
「你跟我说啊?」
「我真的……」
「好想他。」
苏子麦的嘴唇翕动,她一字一句地追问着,慢慢地意识到了有什麽不对,脸色也慢慢地发白了起来。
顾绮野握着那一支录音笔,怔怔地靠在墙壁上发呆,他张着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感觉整个世界吵闹得让人心烦意乱,剧烈耳鸣声让他的大脑几乎快要撕裂开来。
这时,车厢门忽然「咚」的一声重重地闭合而上,将火车外的景色隔绝。
紧接着,一片白色的蒸汽从火车恶魔的缝隙之中扩散而出,笼罩了四面八方。
听见蒸汽扩散的响声,顾绮野忽然怔了一下,随即他蓦然回首,望向了窗外,这一刻他仿佛又看见了无人岛上的那一幕,雪白的蒸汽从机械佛祖的裂缝中喷涌而出。
像是一场大雾,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把那个独自一人矗立在荒沙之上的黑影吞没了,那时这个孤单的人好像想过要把面具摘下来,于是抬起右手,搭在暗红相间的面具上。
可那只手很快就垂了下来,就好像怕他伤心那样,只是向他们挥了挥手。
直到被蒸汽吞没的最后一秒,那个孤零零的影子还在向他们挥手告别,安静而认真。
「文……裕?」顾绮野看着窗户上的倒影,恍惚而沙哑地呢喃道,一行泪水从眼角无声地流了下来。就在这一刻,火车一头钻入了隧道,整节车厢都被铺天盖地的黑暗吞没了,留在耳边的只剩下隆隆的引擎声。
与此同时,日本大阪的另一个角落。
「岳父,你还没有走麽?」
顾卓案迟疑了片刻,挪步走进书店,抬头看向瘫坐在墙边的那个人影。
他微微地怔住了。明明才过了没有多久,此时映入眼帘的苏蔚却好像变了个人一样,那头乌黑的头发忽然变白了,脸上的皱纹和老人斑非常醒目,整个人体态也萎靡了下来。
苏蔚把眼镜放在身边,就那麽默默地丶一言不发地看着地板。
顾卓案皱着眉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苏蔚。
以往的苏蔚总是精神得像是一个年轻人,可现在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六十岁的老人,就在那刚刚的半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麽?他忍不住这麽想。
片刻之后,顾卓案率先开了口,打破了笼罩在书店内的沉默:
「岳父,你怎麽了?」
「卓案啊……看到我这样子你很惊讶麽?」苏蔚佝偻着背,低低地说,「我的天驱能让我保持年轻,但如果测量未来的能力用太多次,我就有可能会变回原样……对,过些天就好了。「
「我们先走吧,虹翼的人随时可能会找上门来。」
「我啊,明明答应过那个小子的。」苏蔚垂着眼,沙哑地说,「说要替他隐瞒着你们,但我做错了,我不该那麽做的,我不该那麽蠢的,原来那小子从一开始就想好了。」
他顿了顿,垂下了头,「那小子真的很努力啊,他为你们做了好多事……他的性格很像苏颖,古灵精怪,鬼点子多,他是你的孩子里最像苏颖的那一个……我还挺喜欢他的,这孩子又机灵,又喜欢看书,我还想过以后等我老了,问他愿不愿意陪我一起来经营书店呢,可没机会了……我不仅没保护好自己的女儿,还连她的孩子都没保护好。」
顾卓案沉默了,他开始不理解岳父在说什麽了。
「我的……孩子?」他怔怔地呢喃着,「岳父,你说的是谁,难道是……」这时他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那个黑色的影子。
「卓案,我不知道该怎麽对你们开口……我真的太懦弱了,没想到自己都这麽大把年纪了,还会有这麽懦弱的时候。」苏蔚摇头,「但总得让你们知道的,总有一天得让你们知道的。」
他缓缓地抬起眼来,无光的眼睛看向了顾卓案,「他是……是你的儿子,顾文裕,我不该瞒着你。」
「不……不可能,」顾卓案彻底地怔在了原地。过了一会儿,他无声地摇了摇头,「绝对不可能……」随即一步步,踉跄地向后退去,没入了阴影中。
最后他忽然抬起头来,微微红着的眼睛看向了萎靡不振的苏蔚,那一刻顾卓案的眼底说不上是什麽情绪,恐惧丶迷惘丶悲伤丶愤怒,又好像是在哀求,发自内心地在哀求着对方说些什麽,可苏蔚一言不发。最后似乎有一层模糊的猩红在顾卓案的眼底逐渐升起,覆盖了瞳孔,紧接着连同他的面目都一起扭曲了。
一声嘶哑的哀嚎声忽然响了起来,撕裂了夜幕,回荡在沉睡的大街上。
8月15日凌晨2点30分,日本大阪,一栋废弃已久的无人楼栋内部。
黑压压的积雨云从远方飘了过来,窗外正下着一场磅礴暴雨,忽明忽灭的霓虹灯牌笼罩在灰蒙蒙的雨幕中。
「你真的是人麽?」漆原琉璃深吸一口气,从湿漉漉的额发下抬眼,没好气地看向了黑蛹,「就硬生生带着我从无人岛那边游到日本?你就不能提前准备一艘船?」
「哪有船?」黑蛹摊了摊手,「我又不会飞,想要过海不就只能靠游麽?」
「我都快被水呛死了,救世会的战俘就没有人身权利?落到你手里真是我的福气。」
「琉璃小姐,首先我必须声明一下,在游的人明明是我,你只不过全程像一条被鱼钩勾住的鱼那样被我拖着走。」黑蛹不以为意地说,「要抱怨也该是我抱怨,还轮不到你。」
黑蛹一边说着,一边用拘束带将自己的身体每一寸肌肤尽数包裹。然后,他把黑色风衣脱了下来,用拘束带拧乾了风衣上的水分,随后把风衣重新穿回了身上。
「你就是这样对待女性的?」漆原琉璃叹口气,「我看网络上你的簇拥者不都称呼你为『觉醒女性』,妇女的好夥伴。」
「我从来不尊重自己的敌人,只有像吞银那样的优秀女性才值得我的尊重。」黑蛹说,「那麽问题来了,到底为什麽我的『拘束带真言』无法对你生效,我必须找出答案。」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漆黑的拘束带,将漆原琉璃的身体紧紧束缚。
随后发动了「拘束带真言」,然而情况与无人岛上如出一辙,无论他在心里默念多少次启动命令,拘束带都不予理会。
「你的真名叫什麽?」事已至此,黑蛹就当拘束带真言已经发作了,乾脆硬着头皮问。
「漆原琉璃,满意了麽?」漆原琉璃咳嗽了两声,又呛出了一口海水来。
「好的,那麽救世会的基地在哪里?」黑蛹一字一顿地问道。
「嗯……我为什麽要告诉你?」
黑蛹拍了拍脑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果然麽,对你没用,但到底为什麽拘束带真言没办法对你生效呢?」他手抵下巴,认真思考。
「你说的『拘束带真言』,没办法对死人生效,对麽?」漆原琉璃沉默了片刻,幽幽地说。
黑蛹微微一愣。
紧接着,他缓缓地眯起了眼睛,看向了漆原琉璃的眼睛,「你的意思是,你不是一个活人?」
「对,你难道还没猜到我是什麽东西麽?」漆原琉璃叹了口气。
黑蛹直视着她的眼睛,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道出了脑海中的答案:
「能够免疫毒素,又能够免疫我的拘束带真言,难道你其实是……傀儡之父创造出来的其中一具傀儡?」
漆原琉璃沉默了片刻,侧了侧脸庞,漫不经心地笑了。
「对哦。」她轻声说,「其实漆原琉璃这个人啊,早就已经死了……而现在的我,只不是傀儡之父的一具傀儡而已。」
黑蛹思考了很久,才开口问:「那你和其他傀儡怎麽不一样?」
「因为区别于其他的傀儡,傀儡之父用他的精神系能力,赋予了我自我意识,激活了我的大脑。」
漆原琉璃顿了顿:「因为我有着傀儡之父看管,而导师又控制着傀儡之父,所以他们从不担心我会背叛。」说到这儿,她忽然勾起嘴角,琉璃般的瞳孔中起了一点微光,「嗯,可惜傀儡之父已经死了,所以我很快就会消失,最多还可以撑个半天的时间吧。」
过了好一会儿,黑蛹才回过神来。
「怪不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一切怪异的地方都能解释的通了。」
「对,其实不止是什麽毒素,还有你的什麽拘束带真言,导师的精神烙印也是同理的,对我起不到作用。」
「为什麽?」
「因为我只是一具傀儡,傀儡之父对我的支配权大于导师的支配权。」漆原琉璃说,「所以,你可以随便问我救世会的事情,倒不如说……我是整个救世会里唯一那个可以随便回答你问题的人。」
她一字一顿地说着,压低了声音,「因为我就算回答了你的问题,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被导师的精神烙印逼得脑死亡,明白了麽?」
黑蛹对上她的目光,随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氧气如利剑般刺入肺腑,让他亢奋的精神缓缓地冷却了下来。
「这麽看来,我还真的是找对人了。」他挠了挠下巴,「误打误撞啊。」
「那不问麽?」漆原琉璃揶揄道,「再不问我,这个天大的机会可要跑掉了。」
「呃……那你愿意回答我的问题麽?」黑蛹眯起了眼睛。
「如果我不想回答,你还能威胁得了我不成。」漆原琉璃淡淡地说,「我本来就是一个死人,有什麽好害怕的。」
「好吧。」黑蛹就知道她会这麽说,「那我换一个问法,你怎麽样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
「很简单,我有一个条件。」
「说。」
「临死前,我想见自己的哥哥一面。」漆原琉璃沉默了片刻,轻声说。
「你的哥哥是?」黑蛹歪了歪头,明知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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