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总不能是李世民提前驾崩了吧。(2 / 2)
可孙思邈显然不信,眉头拧得更紧,语气里满是戒备:「误会?从去年十月起,你手下的百骑就四处查探贫道的踪迹,贫道在华洲待了没半个月,就被他们追得不得不换地方。」
「前阵子在同州刚治好几个村民,又听闻百骑往那边去了,贫道连夜就离开了,如今你都亲自找上门了,还说不是要抓贫道?」
他顿了顿,又想起什麽似的,补充道:「贫道还听闻,那百骑专替朝廷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查人隐私丶抓拿异己,手段狠辣得很,你若不是要害贫道,为何花这麽大功夫寻我?」
温禾听得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他怎麽也没想到,自己一番求贤之心,竟因为一个离谱的诨号,闹成了追杀的乌龙。
看着孙思邈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只好放轻声音,耐心解释:「孙道长,百骑确实负责查案,但只针对作奸犯科之徒,从不对无辜百姓动手。」
「我寻您,是有要事相求,绝非要害您,我想请您回长安,为天下百姓做一件大事。」
「而且你看我,像是你口中那种恶人吗?」
温禾无语了,笑着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孙道长,我们无冤无仇,我害你作甚,我找你是为了请你回长安,我想在长安开办一个医者的学堂,想请您去做校长。」
「医者的学堂,校长?」
孙思邈眉头微蹙,反覆咀嚼着这两个陌生的词,眼神里满是疑惑。
他行医数十载,走遍大江南北,只见过教孩童读书识字的私塾,却从未听闻有专门教人学医的学堂。
至于「校长」,更是闻所未闻,这算是什麽称呼?
不过,温禾邀约也让他紧绷的神经松了几分。
眼前的少年若真想害他,不必费心思编出这麽个新鲜说辞,更何况方才少年拿出酒精救那村民时,眼神里的关切不似作假。
他暗自思忖。
看这少年的气度,倒像是心怀善念之人,或许……
真的是自己误会了。
「校长,其实就和乡间私塾的山长差不多,负责掌管学堂事务,教导学生医术。」
温禾连忙解释,生怕他因陌生的称谓而拒绝,语气里满是期待。
「您若是愿意出任这『山长』,学堂的所有开销都由我来承担,药材丶书籍丶校舍,还有聘请助教的费用,您都不必费心,只需专心教导学生便可。」
他知道孙思邈淡泊名利,所以用金钱和官位,肯定说服不了他。
所以温禾才用这样的大义来劝说。
这可不仅仅是教书育人啊,还是未来可以青史留名的事情。
若是他能够教出万千医者,千百年后,只怕他这「药王」,是真的要成为所以学医之人眼中的「医神」了。
据说后世的医学生都要背《希波克拉底誓词》,他到时候搞一个《孙思邈誓言》。
他就不信了,从唐朝开始全力的研究医学。
后世医学不会比他之前所在的时代进步。
孙思邈沉默了,目光落在庙外晾晒的草药上,神色复杂。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歉意:「小郎君的心意,贫道心领了,只是贫道学识浅薄,怕是担不起『山长』之职;而且贫道闲散惯了,早已习惯了四处行医,若被学堂事务束缚,反倒不自在。」
他顿了顿,看着温禾自嘲的笑了一声,又补充道:「贫道此生最大的志向,便是走到哪里,便把医术带到哪里,为那些没钱请医的穷苦人治病,这样的日子,贫道觉得踏实,也觉得自在。」
这算是明确的拒绝了。
温禾却并不意外。
他早从史书中知晓孙思邈的性子,李世民后来曾多次授予他爵位,都被他婉拒,直到晚年才让徒弟入朝任职。
这位医者的心,始终在民间,在那些需要他的百姓身上。
所以温禾自嘲,并不是失望,而是觉得自己刚才没把话说清楚了。
孙思邈一定以为,自己只不过是找个藉口,把他骗回长安。
他失笑的摇了摇头,语气愈发恳切的向着孙思邈一拜:「孙道长,那若是这学堂只教穷苦人医术呢?」
孙思邈猛地抬头,眼神里多了几分讶异。
「您看,这天下间的穷苦人太多了,您一人行医,就算走遍天下,能救的人也有限。」
温禾指着庙外的村落,声音里满是认真。
「可若是您能教出一百个丶一千个会医术的学生,让他们像您一样,到乡间丶到偏远之地为百姓治病,那能救多少人?」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这学堂不设严苛的规矩,您想留在学堂教书,便多待些时日,想外出行医,也可随时离开,没人会束缚您。」
「学生们学成后,也不会强迫他们入朝当官,只需记得为天下黎明治病的初心便好。」
这番话,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孙思邈的心湖。
他行医多年,何尝不知自己一人之力微薄?
多少个深夜,他看着因没钱治病而离世的百姓,也曾遗憾自己能做的太少。
人力有限。
他能做的又有多少。
如今温禾的提议,竟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不是靠自己一人奔波,而是让医术像种子一样,在民间生根发芽,惠及更多人。
孙思邈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他看着温禾,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小郎君此言当真?学堂只收穷苦人?学生学成后,也可自由行医,不必受官府约束?」
「绝无虚言!」
温禾连忙点头,语气坚定。
「我开办这学堂,只为让更多人学会医术,救治百姓,绝不为名利,若是您愿意,学堂的一切事务,都可由您说了算,收什麽样的学生,教什麽样的医术,您都可以自己定。」
孙思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走到供桌前,拿起药箱里的一本旧医书。
书页早已泛黄,边角都被磨得卷了边,显然是被反覆翻阅过。
他轻轻抚摸着书页,眼神里满是感慨:「贫道年少时学医,是因为自幼多病,故立志于学习医自救,青年时贫道开始行医于乡里,其提倡并践行以「大医精诚」之医德对待病者,不管贫富老幼丶怨亲善友,都一视同仁,无论风雨寒暑,饥渴疲劳,都求之必应,一心赴救。」
温禾默默的听着。
他话未说完,却缓缓抬起头,看向温禾,眼神里多了几分决断:「小郎君,贫道可以答应你,不过贫道有一个条件。」
温禾心中一喜,连忙道:「孙道长请讲,只要我能做到,定不推辞!」
「学堂的学生,必须由贫道亲自挑选,要选那些心善丶能吃苦丶真正愿意为百姓治病的人,不可收那些只为谋利的富家子弟。」
孙思邈语气郑重。
「另外,学堂里要设一间『惠民医馆』,学生们平日可在医馆实习,为长安的穷苦人看病,分文不取。」
「没问题!」
温禾毫不犹豫地答应,语气里满是笃定。
「这两个条件,我都应下,您放心,我这就回长安筹备学堂,选校址丶备药材丶置书籍,您何时想动身,我便立刻派人为您护送,绝不让您受半分颠簸之苦!」
孙思邈闻言,着实愣了一下,眼神里满是错愕。
他方才提出的条件,看似简单,实则暗含诸多难处。
亲自挑选学生,意味着要耗费大量时间甄别心性,稍有不慎便可能招到心术不正之人。
设「惠民医馆」分文不取,更是需要源源不断的药材与人力支撑,绝非易事。
他本以为温禾会犹豫,甚至讨价还价,却没想到少年答应得如此乾脆,连半分迟疑都没有。
「小郎君可知,要办成这些事,需要多少财力?」
孙思邈忍不住追问,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
「单说那惠民医馆,每月的药材开销便不是小数,还有学生的食宿丶学堂的修缮,一年下来,少说也要数百贯钱,您虽有赤子之心,可这些现实的艰难,怕是比您想的要复杂得多。」
他见温禾年纪尚轻,怕少年只凭一腔热血,却不知背后的琐碎与耗费,到时若是支撑不下去,反倒辜负了那些等着学医的穷苦人。
温禾看出了他的顾虑,笑着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却带着底气:「孙道长还不知晓,在下家中与民部有几分生意往来,主营些新式农具与改良的种子,每月能有数千贯的收入。」
「另外家中也有几间铺子,还有些田产,虽说是免了佃户的租子利息,只让他们每年交些粮食抵帐,但一年下来,也足够维持日常用度了,支撑学堂与医馆,还不算吃力。」
「你……免了农户的佃租利息?」
孙思邈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眼睛猛地睁大,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这年头,地主豪强对佃户向来苛刻,不仅要收高额租子,还常加派各种利息,多少农户因为还不上租子而家破人亡。
温禾身为世家子弟,竟愿意主动免了这些,这绝非寻常人能做到的。
温禾笑着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农户们种地本就辛苦,遇上灾年更是颗粒无收,若是再收高额租子,他们日子就太难过了,我家的田产也不算多,免了利息,不过是少些收入,却能让他们安稳度日,划算得很。」
话音刚落,孙思邈突然躬身,对着温禾行了一礼,动作郑重,带着十足的敬意。
温禾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他,语气急切:「孙道长这是何故?您是长辈,又是医者,怎能对我如此客气?」
「贫道羞愧啊!」
孙思邈直起身,脸上满是愧色,语气诚恳。
「行医之人,最看重的便是识人辨心,可贫道这一次,却是真正看走了眼,先前听闻『百骑煞星』的名号,便先入为主,以为您是心狠手辣之辈,还对您恶语相向,实在是汗颜!」
他顿了顿,看着温禾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
「您不仅愿斥巨资开办医者学堂,还体恤农户,免了他们的租子利息,这份心,这份善,比贫道行医多年所见的许多人都要纯粹。贫道先前的误会与无礼,还望小郎君莫要见怪。」
孙思邈心里清楚,温禾没必要编造这样的谎言。
农户租子的事,只要他日后随便找个温家的佃户一问,便能知晓真假。
少年肯坦然说出这些,足见其心性坦荡,绝非他之前所想的「煞星」模样。
温禾闻言,忍不住失笑,连忙摆手。
「孙道长不必如此,这事儿不怪您。是我之前没考虑周全,只让百骑四处打探您的踪迹,却没说明缘由,才让您产生了误会,要说唐突,也是我唐突在先。」
「既然误会解开了,您的要求我也答应了,那不知可否随着在下前往长安了?」
温禾往前凑了半步,眼神里带着几分急切。
他是真怕孙思邈再生出犹豫,毕竟这老道性子淡泊,最不喜被束缚,万一临时变卦,再想找到他可就难了。
果然,听到温禾的话,孙思邈脸上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您还有什麽难处?」
温禾压下心头的急意,耐着性子问道。
他知道孙思邈不是出尔反尔之人,定是有未了的心事。
孙思邈见他这般紧张,忍不住失笑道。
「倒是没有别的难处,只是贫道半个月前刚到这三田坝村时,便答应过村民,要留几日为村里的老人丶孩童都看一遍诊,免得他们再跑远路求医,既然已经承诺了,贫道便不好失信于人,立刻随小郎君离开。」
「原来是这事儿啊!」
温禾顿时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落回了肚子里,笑着摆手。
「无妨无妨!正好这几日我也休沐,不用回长安当差,我便留在这里陪着道长,等您给村民们看完诊,咱们再一起走!」
「这……这不太合适吧?」
孙思邈有些为难。
温禾好歹是高阳府的县子,身份尊贵,让他在这破庙里住几日,跟着自己走村串户看诊,实在是委屈了他。
「合适,非常合适!」
温禾斩钉截铁地说道,心里却暗自嘀咕。
别说住破庙,就是住茅房,他也得盯着!
万一他回长安筹备学堂,这老道士又偷偷跑去别的地方行医,那他之前的功夫不就白费了?
孙思邈见他态度坚决,又瞧出他眼底那点小心思,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应下:「罢了,那便依小郎君的意思,委屈你在这村里多待几日。」
接下来的几日,温禾真就成了孙思邈的「小跟班」。
每天天刚亮,他便跟着孙思邈提着药箱走村串户,孙思邈为村民把脉问诊,他便在一旁帮忙递草药丶记症状,偶尔还会给孩童们分些从长安带来的蜜饯。
中午两人回到破庙,齐三他们早就准备好了饭菜。
到了晚上,破庙里没有多馀的床铺,温禾便和孙思邈一起躺在铺着乾草的地上,听孙思邈讲他这些年行医遇到的奇闻异事。
几乎是寸步不离,连孙思邈去河边洗衣裳,温禾都要跟在后面。
就差上茅房跟着了。
这日晚上,两人躺在乾草上,孙思邈实在忍不住,调笑道:「小郎君这是将贫道当做人参精了不成?怕贫道夜里遁地跑了?」
民间向来有传说,上了年份的人参会成精,若是看管不严,便会化作人形逃走,再也寻不到。
温禾闻言,忍不住失笑,侧过身看着孙思邈,语气诚恳:「您老可比人参精值钱多了!千年人参再好,也只能为一人续命,可您的医术,能救千百个像三田坝村这样的穷苦人,这可不是人参能比的。」
孙思邈原本只是开个玩笑,没料到温禾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愣了愣,转头看向温禾。
月光透过破庙的窗棂洒进来,落在少年脸上,眼神清澈又坚定,没有半分虚情假意。
那一刻,孙思邈的心里忽然一暖,嘴角的笑意也变得真切起来。
他行医这麽多年,见过不少权贵。
隋朝的王公丶大唐的官员,他们来请他,要麽是为了给自己治病,要麽是为了给家人续命,从未有人像温禾这样,话里话外都是救人。
那些人看重的是他的医术能带来的私利,而温禾看重的,是他的医术能给天下黎明带来的生机。
「你这小郎君,倒真是个怪人。」
孙思邈轻轻拍了拍温禾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感慨。
「不过,也是个好人。」
温禾听出他语气里的认可,心里也松了口气。
这几日的跟屁虫没白当,至少孙思邈是真的相信他了。
有这样一个药王在身边。
以后生病是不用怕了。
说不定还能养生长寿。
他笑着闭上眼睛,耳边是窗外的虫鸣,鼻尖是草药的清香,忽然觉得,在这破庙里的日子,比在长安的高阳府还要自在些。
又过了两日,孙思邈终于给村里所有需要问诊的人都看完了诊,还留下了足够的草药。
收拾药箱的时候,他看向温禾,笑着说道:「好了,贫道的承诺已了,现在可以随小郎君去长安了,这次,不会再跑了。」
温禾闻言,欢喜不已。
「那咱们明日一早就出发!」
翌日一早。
温禾他们正准备离开。
只见村口忽然来了一队骑兵。
定睛一看,竟然是百骑。
而且为首的还是黄春。
那黄春之前还在搜寻,一见到温禾的身影,顿时下了马,嚎啕一声:「温县子啊,你让奴婢好找啊!」
温禾愕然。
这至于吗?
难不成是长安出了什麽事?
总不能是李世民提前驾崩了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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