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4章 大明亡不亡,老天爷说了不算!(1 / 2)
第924章 大明亡不亡,老天爷说了不算!
万历十七年皇帝南巡回京后的第一次廷议,处置了陕西平凉府贪腐斩首丶潞王就藩的阻力丶军婚新法的通过丶坑爹坑爷纨絝贪腐案丶寮国大胜宣见寮国南掌丶户部奏闻年末大计等事。
大明皇帝朱翊钧在恭送声中离开了文华殿,回到了通和宫御书房,在文渊阁奏疏没有送来之前,朱翊钧有一点点闲暇时间,大约半个小时辰左右。
朱翊钧从桌上拿起了一本书,翻到了书签的位置,细细品读着,偶尔还会做些笔记。
他这月余时间,一直在读浙江还田记,也就是《翻身》,里面的内容,大明皇帝已经熟稔于心,但皇帝还是时常翻阅,常看常新,越看,朱翊钧越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乡野之间矛盾的复杂。
侯于赵在浙江临安县张庄还田遇到的第二个困难,人定胜天否?
他遇到的第一个困难,是附庸之民对改变的恐惧丶对还田令的不解丶对乡贤缙绅的拥戴丶对朝廷政令的抵抗丶对自身处境改变的不安等等。
人是否可以做自己的主人?当张庄申金河帝国轰然倒塌的时候,人们有了答案。
人和人之间的斗争永无止境,而人和自然的斗争贯穿始终。
浙江这个地方,在皇帝眼里是烟雨江南,在浙江人眼里,那就是永远干不了的衣服,永远在下的雨丶潮湿的被褥与灶台,数不尽的洪涝丶满坑满谷的蚊虫。
只要一下雨,低洼的地方就会积满了水,把庄稼全都泡在泥汤之中,本来就奔涌的河流,就会冲出堤坝,淹没所有的农田,让百姓颗粒无收,张庄也不例外。
在万历十三年的一次洪灾中,天目溪裹挟着大量的泥沙,咆哮着冲刷着河床,泥沙淤塞丶河床升高丶河堤决口丶洪水冲进了南堡村,在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洪水就把整个南堡村彻底冲毁,全村220名村民,只有一位因为要去临安县办事,躲过一劫。
1500亩良田丶300亩桑田被毁得乾乾净净,全村只剩下了一个灶头丶半间屋架丶一棵苦楝树,其馀空无一物。
侯于赵到了南堡村的时候,南堡村是一片废墟,在奏疏里只有只言片语的灾难,对于村民而言,是真正的灭顶之灾,即便如此,万历十四年,南堡村再次升起了炊烟。
生命就是如此的坚韧和顽强。
大明的百姓涌到了此处,开始清理淤泥,重新栽种桑树,开垦田土。
万历十四年八月,连续雷暴天气再次在空中咆哮,侯于赵带着张庄附近十八个村寨的百姓,来到了河堤,男女老少齐上阵,用柳条筐装土,用石夯将土夯实,用草袋装满石头,沉入河堤一侧,防止决口。
夜幕降临的时候,从高处看,一连串的篝火,映照出了河道的走向,篝火是守堤人的窝棚,他们手里提着一个长棍,每过半个时辰就要测定一下水位。
黑黝黝的水面静静地流淌,静悄悄地流过了一个个的警戒哨,看似毫无威胁,可一旦决堤,就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就是数百条人命,数千亩良田被吞噬。
水火无情。
人定胜天否?人们在水位开始下降时,不断的欢呼,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这一次,人们终于战胜了狂暴的天目溪,没有决口,没有洪水。
就像是赶车的人与种地的人之间的斗争,没有最终的胜负;天目溪沿岸的百姓和天目溪的斗争,也没有最终的胜负。
这次天目溪的河堤守住了,临安县没有被毁在洪水之中。
下次呢?守不住的时候,就又是成百数千人死难,数万人流离失所,良田桑田毁于一旦,瘟疫四起。
人定胜天否?长期来看,只有否定的答案,尤其是天崩地裂的时候,人都顾不得,更遑论河道了。
似乎,从来都是如此,也从没人真的会管这些穷民苦力的死活。
甚至一些士大夫还会不屑一顾的说:这些人为何要住在河水泛滥的地方?简直是愚蠢,没读过书不知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所以小人终究是小人,短视的很。
「人们为什麽要住到河水泛滥的地方去!南堡村被淹成了一片泽国,第二年无人的地方,就又升起了炊烟,百姓要是有地方去,百姓要是可以安居乐业,用得着流徙?用得着住到泽国去?」
「谁逼着他们流徙,谁逼着他们住到了刚刚被全部淹没的南堡村去?」朱翊钧嘴角轻微抽动了下,非常用力的点着那段临安士大夫,阴阳怪气的那几句。
小人之恶?分明就是君子之恶!
南堡村被淹了,所有人都死了,但依旧有人冒险前往,是这些百姓蠢?是这些百姓不知道这里危险?
「大明人素来安土重迁,安于故土不愿意随意迁徙,自万历开海至今,南洋四百万丁口的汉人,多少人是被迫背井离乡?!九成都是佃流氓力这些穷民苦力!」
「他们也不想走,但凡是地主们愿意减一点佃租,少一点年例,百姓为何要走?祖坟都被人给刨了,不走还能如何?」朱翊钧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拍了两下桌子。
农户一旦破产失地,自己家的祖坟都会被兼并地主给刨掉。
根断了,那就只能走了。
朱翊钧做了十七年皇帝,现在是一言九鼎,无人敢违逆丶至高无上的皇帝,这样妖言惑众的话,他见过很多次很多次,但每次看到,依旧会十分愤怒。
这些贱骨头的话,总是能让朱翊钧记起为何要万历维新,他要好好活,也要万民好好活。
「陛下息怒,侯巡抚已经把浙江还田完成了,这留在浙江,是在巩固还田的成果。」冯保赶忙劝皇帝陛下息怒。
浙江还田已经完成了,管不了千秋万代,但至少能管一世,至少最近这几十年,还田后的百姓,都有活路。
「浙江还田了,可是大明两京一十五省,只有浙江还田了。」朱翊钧一甩袖子,坐在了太师椅上,他有种急迫感,但他知道急迫,只会露出破绽来,被野心之人利用,让还田大事,毁于一旦。
「呼。」朱翊钧再吐了口浊气,继续翻动着侯于赵的还田记。
侯于赵的《翻身》,记录了还乡匪团的恶行。
头等的势要豪右都跑到了南衙丶松江府丶武昌府丶广州府,甚至是跑到了吕宋马尼拉;
次一等的乡贤缙绅,则是跑到了杭州府丶宁波府丶九龙府等地;
没那麽多银钱的劣绅们,则是躲到了深沟高垒的土城里。
一些个不甘心失去土地,又没有门路逃走的缙绅,只要响应了朝廷的号令还田,但他们心里的怨气在堆积,在潜伏,在等待着反攻倒算的那一天,将翻身的农户,再踩到泥土里,永世不得翻身。
五里亭,是天目溪河堤攻防战最重要的地方,而这里,一些不愿意还田的缙绅,抱着地契,带着家人,在五里亭上游,挖起了深沟,筑起了高墙和堡垒,营造了一座座的土堡,对抗朝廷的还田。
垂死挣扎的丶手上沾满了百姓鲜血的劣绅们,躲在这些土堡之中,和朝廷进行对抗。
在侯于赵眼里,这和辽东那些奴酋没有什麽区别,等到没粮就下山抢,垂死挣扎的时候,什麽手段都会用的上。
果不其然,五里亭上游土堡里的劣绅,打算炸毁五里亭附近的河堤,把五里亭土坝炸毁,以水代兵,淹没天目溪下游的百姓。
侯于赵调动了浙江九营的罗木营,开始攻打这些土堡,他还给当时还在松江府的申时行写信,一旦五里亭土坝被炸毁,松江巡抚丶浙江巡抚联名上书,请命调动水师剿匪。
最终没有调动水师,因为用不到,罗木营九百军兵,就直接把五里亭上游,要以水代兵的狗杂碎给彻底荡平了。
大明皇帝给了罗木营公道,大明皇帝给了罗木营军兵妻子月粮,这五里亭土坝,是罗木营军兵修建,防止天目溪泛滥的重要水利工程。
这些劣绅炸坝的火药还没凑齐,就被罗木营的火器炸开了土堡坚固的城堡。
罗木营有三十六门九斤火炮,只需要一次齐射,这些杂碎的土堡就失去了外墙,十七个土堡,在十天内,全都被罗木营给攻破。
还乡匪团罪恶滔天,最终被公审公判公开处决,斩首示众。
对于还乡匪团的恶行,桩桩件件,触目惊心,这些还乡匪团连孩子都杀,北虏南下都知道抢人口抢婆娘,杀壮丁,可还乡匪团,连妇孺都不放过。
「陛下,德王殿下求见。」一个小黄门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说道。
「宣。」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金安。」朱载堉手里抱着一迭厚厚的文书,俯首见礼。
「皇叔客气,坐。」朱翊钧示意冯保上好茶,他从杭州府带了明前龙井,龙井是大明的贡茶之一,这是朱翊钧亲自带回来招待贵客才会用的。
朱翊钧有些疑惑的问道:「皇叔是为了治儿学乐理事而来?皇叔啊,这些事强求不得,治儿对此实在是蠢笨。」
「治儿学不学乐理,只要学会了如何做人,那就是大明幸事,臣来有正事要说。」朱载堉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将手中的文书,递给了皇帝陛下。
朱翊钧见朱载堉如此郑重,将文书一页一页,逐字逐句的看完,文书实在是厚重,朱翊钧看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放下了文书,眉头紧蹙的问道:「这文书,几人看过?」
朱载堉赶忙说道:「只有相关的格物博士看过,陛下安心,他们不会胡说,也不会告诉那些胡说八道的笔正,兹事体大。」
「陛下,大明国祚,恐怕不久了。」
朱载堉这句话,也是纠结了许久,才十分为难的讲出口。
万历维新如火如荼,大明国势逆转之上,在万历维新有了成果,甚至向穷民苦力开始普惠的时候,朱载堉这位德皇叔,居然直截了当的告诉陛下,大明,国祚不久。
这种话,任何人说,都是要诛九族的。
朱载堉既然敢这麽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陕西今年的乾旱,非比寻常,不是说旱灾规模比以往更加庞大,而是根据陕甘绥地方历年对降雨的汇总丶和大明各地方对于气象的观测,得到了一个可怕的推论。
陕甘绥地方的旱灾,明年不会缓解,后年也不会,至少要持续三十年到四十年长期乾旱,而且,这种乾旱会持续扩大,逐步扩大到山西丶北直隶等地。
「天意已决,要亡我朱明。」朱翊钧的话看起来有些平静,但放在桌下的手,已经完全攥紧,他看着朱载堉,十分肯定的说道:「朕偏不!绝不!」
「除非老天爷降下天雷,把朕给收了!否则朕一定要把天捅个窟窿出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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