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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9章 这才是封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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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9章 这才是封建!

「我手里这一本法典,是神圣罗马帝国现行的法典,名叫加洛林纳法典,这是礼部为了看看海外法典有没有可以参考的地方,让商贾用了大价钱从泰西购买的。」

「这本法典在60年前颁布,时至今日仍然施行的先下律法,一共有179条,这里面没有任何一条,是针对贵族丶官员丶骑士丶封建领主的,全都是针对农奴的。」

「任何一个领主,都可以对自己名下的农奴和依附农,割耳丶割鼻丶挖眼丶断手断脚丶斩首丶车裂丶火焚丶夹火钳丶四马分人。」

「相信我,你们这些尊贵的大明士大夫,绝对不会想知道,夹火钳是什麽样的刑罚!」

黎牙实拿出了一本法典,举在手中,对着所有人展示,神圣罗马帝国现行律法,他让伽利略拿来了翻译好的加洛林纳法典,一本一本的分发给了在座的所有士大夫。

黎牙实发完了手里二十多本的法典,才急匆匆的回到了戏台之上,站在戏台中间,他等待着这些士大夫们翻看这本法典,直观的感受下什麽叫做封建法典。

黎牙实举着手中的法典,大声的说道:「我敢断言!这片土地上,三千年前的法典,都比这本六十年前的法典,要仁慈的多!要公正的多!」

「我来问你们,在大明的律法里,有任何一条,允许乡贤缙绅们,随意的把这些让人触目惊心的刑罚,加诸于给他们干活的佃户身上吗?」

「这就是你们要的封建!狗屎一样的封建!」

黎牙实的情绪有些激动,他有的时候,真的想问问大明这些士大夫里,是不是小时候脑袋被驴踢过,居然会盼望着用封建,去对抗地方衙门里的封建化。

地方衙门里的封建化,也要比封建好一万倍。

「我还要告诉你们一个事实!」黎牙实情绪激动的说道:「在泰西,每一个农夫,都必须要有一个主人!可以是一个帝国直属的贵族丶可以是一个主教丶可以是一个寺院,甚至可以是一个城市的奴隶!但唯独没有自由!」

「即便是所谓的依附农,就是大明的佃户,他们绝大多数时间,都在主人的田庄上劳作;剩下仅有的时间,要用所有的劳动所得,用来赚取劳动报酬,缴纳如下的税赋:」

「该死的教廷徵收的什一税丶主人田亩的地租丶隶属城市的杂捐丶帝国规定的劳役丶拿回圣城的远徵税丶本城邦的战争税丶本城邦的入城税丶阳光税,还有不知道交给谁的帝国税!」

「这些税赋都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这本法典上!」

「这就是你们要的封建!狗屎一样的封建!」

黎牙实的情绪十分激动,他翻动着法典,指引着众人翻阅到了税赋的篇章,就是最擅长巧立名目的大明朝廷酷吏们,都编不出这样的税赋来,阳光雨水甚至连窗户都要纳税。

甚至说大明的稽税院因为稽税成本的问题,不会对走卒贩夫徵税,可是泰西基本采用包税制,包税制直接涉及到了税吏本身的利益,自然是什麽人都收。

从来不缺少被打死的税吏,但税吏依旧前赴后继,因为有利可图。

黎牙实再次回到了戏台之上,大声的说道:「依附农,已经比农奴自由了,但他们还是奴隶!奴隶,你们知道什麽是奴隶吗?」

「无论是农奴,还是依附农,都需要为自己的主人采集乾草,草莓,复盆子,蜗牛壳,驱赶野兽以供打猎,为主人砍柴。」

「你们种过地吗?野猪冲进了你的田土上,肆意践踏农户的庄稼,在大明,你可以用一切手段来驱赶这些野猪,这是合法的,合理的,你们称之为天公地道!」

「但是在泰西,在野猪破坏农夫的庄稼时,农夫不能驱赶这些野猪!」

「因为狩猎权,在这些该死的主人手里,一旦你对野猪发动了进攻,主人就可以完全不付出任何代价的处置你的所有财产,包括你的妻女儿子!」

「这就是你们要的封建!狗屎一样的封建!」

黎牙实几乎声嘶力竭,他的面色涨红,指着那本法典,大声的说道:「日月之光明,终将普照整个世界!雷霆终将审判这些罪恶!审判这一切!」

朱翊钧沉默的看着这一幕,自从马丽昂殉道之后,黎牙实的精神状态,就非常的不稳定了。

他痛恨自己是个懦夫,痛恨自己不敢回到泰西,把光明引渡到泰西,痛恨自己对这一切的黑暗,无能为力。

状若疯癫。

「公开场合传教,把他送松江镇抚司冷静十天吧。」朱翊钧对着缇帅骆秉良交代着。

公开场合传教,无论他是谁,都要被捕,再视具体情况,决定刑罚。

两名缇骑快速上台,拖走了黎牙实。

焦竑看着顾宪成,想了想问道:「经过了这次的闹剧,还要讨论吗?」

「不了。」顾宪成赶紧站了起来,对着四方行礼,急匆匆的走了,生怕走的晚了,被人给打了一样。

缇骑上台,让顾宪成知道,那个爱看热闹的皇帝陛下可能也在鹿鸣轩,那皇帝听到他这些胡说八道,把他扔进诏狱里,那才是有苦难言。

焦竑对着四方行礼,而后跟着众人离开了鹿鸣轩。

朱翊钧坐在天字号包厢里,看着张居正愣愣的问道:「这封建,真的如黎牙实所言?」

「应该是吧,陛下,臣也没见过封建的样子。」张居正仔细想了想,他不能欺君,讲实话,他其实对封建的理解,和台下的士大夫没什麽区别。

直到黎牙实戳破了那一层窗户纸,一切都变得清晰了起来,原来,这才是封建。

大明士大夫对封建缺乏了想像力,因为大明距离封建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足够所有人忘记它本该的模样,但好在开海,让大明有了借鉴的实际例子,击破了士大夫们不切实际的幻想。

朱翊钧对于封建二字的理解,和士大夫们也差不太多,毕竟他也没有亲眼见过。

其实仔细想想,不用往泰西看那麽远,比如吕宋和安南,都是类似的分封建国,这些地方的夷人,遭受了怎麽样的压榨,一目了然。

戚继光沉默了许久,在他看来,封建不及郡县帝制,还表现在了军队的战斗力上和战争成本之上。

大明的郡县帝制,可以养出营兵这种攻伐的单位,也可以养出边方耕战一体,十分廉价的卫所军兵。

进攻有营兵,专门研究怎麽击溃敌人的抵抗意志,退有卫所军兵戍边,成本极低,进退有据,进可攻退可守,战斗力和成本上都优于封建。

将大明简单的套在封建这个框里,是一种无耻而且无知的行为。

大明皇帝在鹿鸣轩用过了午膳才走,只不过鹿鸣轩聚谈之后的歌舞表演,让朱翊钧有些感慨,有些误会纣王了。

古人在享乐这块,一点也不逊于后代之人,这些舞姬除了有精彩的表演之外,还有十足的情绪价值。

朱翊钧回到了黄浦江行宫,看了会儿漕船,准备上磨,处理今天的奏疏,在上磨之前,朱翊钧闭目沉思,思索着今天的所见所闻,他忽然发现了一个吊诡的事实。

万历维新,革故鼎新,改革改革,不激进怎麽改革?可是大明越改越保守!

而且这种极端保守派的倾向,表现的越来越明显。

大明在万历维新之后,不再任命任何虏人丶蛮夷为朝中官员,别说朝中正五品以上,就是各地方县衙,除了绥远为了安抚边民任用了三娘子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虏人丶蛮夷成为皇帝的座上宾丶成为大明的实权臣子。

这其实是在历朝历代都非常罕见的。

即便是本就十分保守的大明,在国初还有大量的鞑官。

比如土木堡天变中,为大明死难的恭顺侯吴克忠和吴克勤两兄弟,他们本来是胡人归化,最后为大明战死,时至今日,恭顺侯第五代吴继爵,依旧在南京掌南京中军都督府诸事。

传到第五代吴继爵这里,谁对他说:你是个胡人,恐怕会当场打起来。

万历维新开始,大明相继收复了大宁卫丶绥远丶辽东垦荒丶朝鲜,却很少重用蛮夷,东征九胜打完,李舜臣甚至连132将星都没评上,混了个世袭的正五品武德将军,任釜山守备。

黎牙实这个陛下面前的红人,甚至连个官都不是,就是四夷馆的通事,算是个吏员。

这其实不奇怪,万事万物都是相对的,越是革故鼎新,向改革侧走得越远,那麽保守力量,也会越极端,防止极端的改革派,把江山社稷给毁了。

两派人越来越极端,最终矛盾无法调节,斗争和冲突会越演越烈。

朱翊钧睁开了眼,开始上磨。

在皇帝忙着处理奏疏的时候,大明这架庞大的官僚机器也在转动,只不过这次转动,是在六府推行一条鞭法,情况并不是很乐观。

「如此清晰明确的圣旨,写的再清楚不过了,以万历九年人口普查为底帐,不增不减,将所有的劳役,摊派到田亩之间,用役给银。」

「税分田赋商税,按制减免田赋,按修订好的《大明会典·商税》徵收商税,做好六册一帐,年终审计。」

「这麽简单的政策,这些州县令长,到底在问什麽?」张学颜看着面前数十本公文,这是圣旨抵达后,各县给的回执。

这些回执里,问的五花八门,一说就是给点时间,甚至连考成法的限到时间,都要跟大司徒丶少司徒商量。

侯于赵看着那些公文,摇头说道:「拖字诀,各州县显然打算能拖一时拖一时。」

「拖什麽?拖下去,就不用办了吗?考成法限定时间内不做,人人吃下下评,升转无望不提,不被褫夺官身都是好的!」张学颜怒气冲冲的说道。

侯于赵眉头紧蹙的说道:「人人都是下下评,其实等于人人都是上上评,法不责众,真的人人拖着不办,朝廷还能把他们都换了不成?」

「他们拖,就是看看事情还有没有变化,拖,看看别人是否会执行,拖,看看别人执行的结果,省的闹出乱子,总之,拖一拖是地方州县官员的普遍做法,人人都拖一拖,这僵化就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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