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4章 英国文学不能失去《英国佬》(2 / 2)
「哈哈哈,说得好。」阿加雷斯嬉皮笑脸道:「那你又在气什麽呢?不就是一群裱糊匠拿你做了个笑料?」
「我气的不是他们写我。」亚瑟一字一顿:「我气的是他们用我的血来掩饰自己的胆怯,然后转头又拿国王的荒谬当喜剧来演。看起来他们好像在鞭挞权力,实际上他们只是在转移焦点,好让自己躲得更安全。如果写我的那份报纸敢直面国王陛下的火气,那我倒还敬他有股子文人的豪气。」
「那你比他们又好在哪里?」阿加雷斯完全不买帐:「所以你就把怒气咽下,憋着一肚子的坏情绪,装作什麽都没发生似的,去肯辛顿宫给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卖笑脸?」
说到这里,这魔鬼又装起了好人:「但我得说啊,亚瑟,你变了,真的变了,变得『成熟』了。以前那个见到长官说错话就想怼回去丶面对暴乱冲上去挡枪子儿的黑斯廷斯,现在也学会了皱眉不语,甚至知道了『去肯辛顿宫教书』这种体面而无害的自保方式。这真是不容易,这真是叫魔鬼感到欣慰。」
他特意拖长语调,那阴阳怪气的味道几乎像是泰晤士河春汛一样,酸水简直都要漫过河堤了。
亚瑟没有说话。他只是把报纸迭得整整齐齐,放进皮包,动作一丝不苟,就像是在收拾衣物的洗衣妇:「说到变了,你也变了不少啊,阿加雷斯。」
阿加雷斯语气轻快:「哦?怎麽说?」
「你以前可是堂堂七十二柱,能让国家崩裂丶帝王疯癫。可现在呢?你窝在一辆马车的皮座垫下面,靠拌嘴找存在感,就连嘲讽都得拿我这个猪倌练手。你说你,是不是也成熟了?」
空气顿时像被马车震动的车軲辘卡了一下。
亚瑟又点起一根雪茄:「不过你也别太难过,等哪天我死了,我去地狱找巴尔帮你说说情,你再去给他认个错,好歹是地狱的话事者,这点度量巴尔应该还是有的。」
空气仿佛凝结了一瞬。
阿加雷斯沉默了三秒,接着忽然一声冷笑,那笑声里已经没有先前那种嘲弄般的滑稽,反而像是绷断的琴弦,狠狠的抽在空气里:「我亲爱的亚瑟,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下一秒,一股带着焦味的冷风猛地刮过马车内壁,雪茄头的火星被吹得一闪。
亚瑟正以为这魔鬼是拿出看家本事了,岂料他眼皮一眨,刚刚打完一套起手式的阿加雷斯居然不见了。
他缓缓吸了一口雪茄,又缓缓吐出。
看来在今天这场成熟较量当中,终究是千年魔鬼阿加雷斯胜了。
马车在肯辛顿宫前稳稳停下。
宫门一如往常庄严寂静,卫兵的羽帽像云彩一般整齐排列。
亚瑟收起雪茄,整好领口,旋即走下马车,站定丶抬头丶挺胸。
「亚瑟·黑斯廷斯爵士。」卫兵上前一步,抬手敬礼道:「肯特公爵夫人和维多利亚公主已经等候多时了。」
肯辛顿宫的玫瑰厅在工作日总是异乎寻常的宁静。
肯特公爵夫人向来看重女儿的教育,这一点不仅体现在密密麻麻的教学计划上,也在于教学环境的布置上。
在授课时间,玫瑰厅的大门总是紧闭,帘幔放下,炉火温和地燃烧着,但香氛熏炉却从不点燃。
因为肯特公爵夫人认为那是法国式的矫饰,会使女儿的注意力分散到毫无意义的事物上。
墙上挂着一幅安格尔风格的新古典主义油画,画中的女士看起来像是一位垂眼沉思的女哲学家,头戴金叶冠,仿佛也在听课。
听康罗伊说,这幅画是去年春天刚换上的,取代的是一幅描绘圣乔治屠龙的织锦。
这是莱岑夫人出的主意,理由嘛,听起来也有些不知所谓,说是什麽王储不宜过早接触骑士文化。
亚瑟被侍从带到玫瑰厅时,今天参与课程的三位女士都已各就其位。
学生维多利亚穿着一袭粉灰色晨礼裙,长袖束口,胸前饰着一枚天鹅绒蝴蝶结,此刻正坐在靠近壁炉的一张矮椅上,面前是一张铺着淡绿绸面的课桌。
负责监督陪读的肯特公爵夫人则坐在略高一阶的沙发椅上,头戴银边褶帽,一身几近神职人员般简素的黑缎长裙,手中握着一把短柄摺扇。
王室赐封女傅莱岑夫人则站在窗边,神情一如既往的拘谨,亚瑟看见她的手中还握着一份笔记本,想来那小本子应当就是传说中用来记录维多利亚公主一言一行的「起居注」。
如果想了解维多利亚,再没有什麽资料能比莱岑手中的小笔记本更珍贵了,从她降生到这个世界开始,她在人世间度过的每一天都被浓缩在莱岑的笔尖。
亚瑟行礼之后并未立刻开讲,而是自皮包中取出两册薄薄的诗集,书脊上烫金镌着《丁尼生诗选》字样,封面边角则可见诗人亲笔签名的流畅字迹。
他恭敬地走上前,先将其中一册递给维多利亚公主,另一册则放置于肯特公爵夫人的膝前的茶几上。
「丁尼生先生托我向二位殿下致意。他说自己尚不能想像,自己那几行写给大地与星辰的拙劣咏叹,竟能入得王室耳目。」
维多利亚的眼睛一下亮了,她迫不及待地翻开诗集第一页,很快便惊呼道:「这是丁尼生先生亲笔手写的吗?」
肯特公爵夫人也捧起那份诗集惊讶道:「这本诗集是不是还没正式刊印过,我怎麽从没见过。」
「没错,这是未刊稿。」亚瑟笑道:「丁尼生先生听说公主殿下尤爱他笔下那句『To strive,to seek,to find, and not to yield』,他便一夜未眠,只为亲自誊写誊签。」
维多利亚的眉眼因为喜悦舒展开来,而一直拘着面孔的肯特公爵夫人也难得展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
肯特公爵夫人怎麽也没有想到亚瑟会送这麽贵重的礼物,这本诗集已经不是售价多少钱的问题了,光是丁尼生亲自誊写就足以令人倍感荣幸了。
当然,在外人看来或许如此。
但是,在亚瑟这里,不就是让丁尼生帮忙抄十来首诗吗?
小意思而已。
如果不是狄更斯的《雾都孤儿》和《匹克威克外传》实在太长,大仲马这厮宁愿把脑袋拧下来也不愿意送礼物给英国王室,那今天交到肯辛顿宫的可就不一定是丁尼生的诗集了。
这段话可不是亚瑟自吹自擂,因为他这里正好有一个例子。
迪斯雷利先生原本也想送《青年公爵》的手抄本的,无奈篇幅实在太长,一晚上的时间赶工根本来不及,所以他最后只能悻悻作罢。
不过即便如此,他依然强烈要求亚瑟,只要一有机会就应该向王储推荐他的大作。
但即使迪斯雷利不说,亚瑟也会这麽做的,毕竟他在肯辛顿宫的课程安排可不止有自然哲学和历史,还有昨天晚上临时加入的英国当代文学和修辞。
如果要谈英国当代文学,那怎麽能绕的开《英国佬》呢?
你能想像没有《英国佬》的英国当代文学吗?
那岂不是和没有议员的英国议会一样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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