佯装(1 / 2)
营帐内的灯盏爆了个灯花,霍随极自然地拔剑,用刀尖挑了挑烛心,火光于他眉骨间投下一抹深峻的阴影。碧落半倚在床榻上,一双杏眼盯着他略有些忙碌的身影,药汁的苦味缓缓在舌尖漫延开来。
这已经是她今日所服的第三服补药了。
而今......她将迎来今日第四服。
霍随将案桌上那药凉好后,便径直捧到碧落跟前。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汤勺,正舀了一勺送至她唇边,示意她张嘴。
“将军不必如此待奴婢。”碧落语带无奈。自那日后,霍随几欲每日皆守在她身边,除了夜里歇息与短暂的更衣洗漱外,其余时候皆寸步不离。喝药丶送膳,他事事亲力亲为,甚至......就连她欲去茅房,他也要亲自陪同在侧。
“将军厚恩,奴婢铭记于心。”她垂下微微颤着的眼睫,指尖无意识地绞弄着身下的被子,试图缓解她现今不安的心情。“但眼下,奴婢的伤已然无碍,自可照料好自己,实在不敢再劳烦将军。”
她不自然地避开他炽热的视线,咬了咬唇,终是开口轻声道:“将军贵为一军之帅,实不必为奴婢屈尊劳力。”
霍随轻呵一声,手中举着药盏的动作却未曾有半分退让,仿佛她不喝,他便会一直这么举着。“那你以为,我为何要为你做到这般地步?”
碧落闻言倏地一震,攥紧被褥的指节微微发白。她垂着的眼帘不敢抬眸看他,只怕自己会因他的话而生出了不该有的妄念,下意识便想逃避。“将军心怀仁义,奴婢那日替您挡了一箭,您心中愧疚,所以......”
“所以你觉得,我待你这般,全是为了报恩?”霍随忽而勾唇,笑意却未达眼底,眸中反倒多了几分讥讽的意味。他似终是累了,将手中药盏重重搁于案桌上,语气一寸寸压低。“我霍随若要报恩,大可赠以银钱,甚至可以奏请皇上赐你身份地位,哪怕将你抬至世家千金,亦不是难事。”
霍随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绝不是因为她救了自己而在那瞬间将恩情当作了男女之间的情意。他对碧落的心思,早在他们一同游灯会之时便已然有了不一样的情愫。那会儿他辗转反侧,满心满脑子皆想着那个将他名字唤得极好听的女子,他只当自己是从未见过其他女子而起了一时的旖旎。
可每当他瞧见她时,眸光都会不自觉地被她所吸引,每见着她笑,他都会愉悦起来,甚至会为博她一笑而尽做些蠢事,做了一整晚的花灯。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与眼神,仿佛都能轻轻拨动他心中的弦,奏响起军中打仗时的战乐,令他沸腾不已。
他以为自己疯魔了,甚至在那次回宫后,从不去那劳什子烟花之地的他竟破天荒地随着宫中弟兄们一块去。他以为自己不过是年纪到了,想女人了,可当那些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欲想接近他时,脑海中忽闪而出的便是她那张未着粉黛的素净脸庞。那瞬,他只觉那女子笑得腻人,远没有碧落素面朝天的一眼来得动心,就连笑起来亦是一股讨好的脂粉笑,丝毫没有她的自然。
他没坐多久便先行离开,走在清冷的街道上瞧着两侧的摊贩时,他想的唯有一件事。
——下回,也给她做回花灯猜上一猜吧。
他微凉指尖箍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直视着他深不见底的眸色。霍随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锤,敲落在她心头,“我偏生选了最迂回的方式待在你身边,事无巨细地照拂你,让你的世界里皆是我的存在。”他语气稍轻了几分,却更叫人无处遁逃,“碧落,你当真不明白我的意思么?”
碧落脑中忽而“轰”的一声,像是被什么给猛砸了一下,整个人都怔住了。她细密的眼睫颤了颤,眸中闪过一抹惊惶,下意识想要移开视线,下巴却被男人给紧紧桎梏着,动弹不得。“我......”
他的眼神太真,说出的话太重。
她不敢接,更不敢信。
一株生于缝隙间丶尚且艰难求生的小草,又怎敢奢求那万丈光芒的旭日,只为她一人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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