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天师命算 东都弄笔(1 / 2)
第193章 天师命算 东都弄笔
蒙蒙细雨轻拂初晨晓雾,秋雨湿寒,似乎穿过皮膜,直达李建成的内心深处。
山寺门口的竹坡上,他沐雨北望。
什麽龙门山色,马寺钟声,盛景纵多,亦无法掩盖其眼中的彷徨失意。
「东都,就这麽没了吗?」
听他喃喃一念。
身后的尔文焕丶乔公山丶谢叔方不由往前一步:「大公子!」
同为长林五将,他们三人没有去东都执行任务,心气尚未受到重大打击。
见大公子意态萧索,便想出声劝其振作。
三人又扭头看向一旁的薛万彻与冯立,似是瞧见两只斗败的公鸡。
李建成不予回应。
乔公山不由严厉地看向薛万彻:「薛兄,你们是否夸大其词?」
冯立摇首:「我们怎会欺骗大公子?」
薛万彻朝身后禅院示意了一下:
「你们也瞧见那两具尸首,印象中,武林圣地有多少年没死过这等高手了?且他们死时,天师仅斩杀曲傲,荣府寿宴十大高手围攻之战尚未开始。」
「这一战武道宗师的死伤,胜过千百年来任何一次武林争斗。」
「可怕的是,他在荣府杀得血流成河之后,毫无停歇,转进紫薇皇城,又与漠北大尊一战。」
说到这里,薛万彻这样的硬汉也打了个哆嗦:
「他们一人控制三头巨蛇,一个控制火焰巨人,巨大的火剑斩掉了三颗蛇头,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信这等武道怪谈。」
「大尊败逃之后,善母身死飙血丈许,溅洒天街。这般武道高手被杀,亦是我生平仅见。」
「是啊。」
冯立吁了口气:「这天师杀伐之盛,远超另外三大宗师。」
「现在回想他去荣府这一程,绝非被那些『不去便算胆怯』的江湖传言所激,仇家对头汇聚,反倒合他心意,真是奇事一桩。」
「寿宴与紫薇宫的事很快就会传扬出去,可想而知,要不了多久,他又将名动天下。」
众人的心情都甚为沉重。
东都一役极其关键。
江淮巴蜀的传闻到了北边,大多数人只是道听途说,远没有亲眼瞧见震撼。
这一次丢掉的不仅是东都,还将影响北部众多帮派宗门的态度。
这些人如若都服气了,他们便再无机会。
「把东都的人手全都撤回来。」
乔公山一惊:「大公子,你这是」
他误以为李建成已彻底放弃。
「洛阳帮眼线众多,既然他们尽数投诚,东都一旦安稳下来,我们的人就待不住了。」
「大公子,」乔公山拱手问道,「不知您下一步有何打算,我们对天师又该持怎样的态度?」
「别急。」
李建成看穿了他们的想法:「先等这次讲筵会。」
当下能靠得住的,唯有武林圣地。
瞧见薛万彻与冯立微微放大的瞳孔,他又道:「东都事罢,我会去询问父亲,凡事由他定夺。」
长林五将暗自点头。
大公子的态度比较微妙,看来也不是要死磕到底。
「对了,你们可知独孤家为何转变得如此之快?」
李建成满腹狐疑。
他可是先至独孤家的一方,且试探过独孤峰的口风。
岂料对方态度来了个大转弯,以致东都局势完全脱离掌控。
哪怕是输,也要输个明白。
薛万彻与冯立并不知情,他们又说了一下老夫人的身体状况,推测她已经痊愈。
乔公山提议道:「大公子,大家毕竟是亲戚关系,到了这份上,也没什麽好隐瞒的。不如直接一点,叫人去问。」
李建成采纳了:「你办事妥帖,就由你去吧。」
乔公山一怔,赶忙应道:「是。」
李建成把五人撇下,寻二弟去了。
谢叔方有些担忧:「天师会不会派兵攻打净念禅院?」
尔文焕道:
「这倒是好事,或可将寺内所有高手全数逼迫到关中。包括四大圣僧所在僧寺丶白马寺丶龙门伊阙等地的众多高手,都将成为我们的帮手。」
「有他们正面相助,我们可在短期内平定北方。那时就算他一统江南,南北一战,胜负犹未可知。」
乔公山摇头:
「你们想得太美,不如担心圣地突然变卦。若他们在佛会上直接将和氏璧给天师,家主便可以选个好日子,将长安拱手相让了。」
说到此节,真叫人心灰意冷。
薛万彻与冯立没搭话。
二人脑海中闪过在东都瞧见的一幕幕,倘若真如乔公山所说,不见得是坏事。
和这怪物一样的家伙打生打死,压力当真不小。
若无顶尖高手助阵,他们想不到用什麽法子去挡下那迎头斩来的火焰巨剑。
五人絮叨一阵。
按照李建成吩咐,乔公山领着几人启程前往都城。
而李建成本人,则是在不朽铜殿附近找到了李世民。
两人就昨日东都发生的事聊了起来。
李建成几番试探,察觉二弟身上出现变化。
他暗自皱眉。
虽说对手很难对付,却也不至于完全没有胜算。
怎得
我二弟像是失了心气志气一般?
「二弟,你回去后想对爹说什麽?」
李世民道:「我不清楚爹知晓东都局势后的反应,但暂时不可称帝」
在长安,杨侑是名义上是皇帝,实际不过是李渊扶立的傀儡。
长安朝堂上,夺位称帝的时机已成熟。
李渊正等着他们带回这块和氏璧,他的眼里容不得人,早有让杨侑『病死』的打算。
李建成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
若早先随天下各路反王一样称帝也就罢了,这时拿着和氏璧称帝,等于自断后路,摆明要和天师死斗到底。
二弟的保守策略没问题。
但是,按照他以往的性格,这话不太像出自他口。
思忖间,忽听李世民问道:「大哥,我在紫薇宫下看到一个人。」
「谁?」
「那个人本戴着面具,后来面具在乱斗中被打烂,是个无脸男人。」
李世民凝视着他:「先前听你说在王世充府上安排了人手,是他吗?」
李建成没能藏住吃惊之色。
「我猜他对你许诺过会利用王世充帮我们拿下东都之类的话。」
李建成沉默不言。
「此人手段阴险,并不可信,大哥务必当心。」
「我知道了.」
李建成应了一声,转身前往禅院内部。
诵咏经文的声音远远传来,意境与往常不太一样。
「咚咚~~!」
钟楼上的钟声,好似因为一场秋雨添了几分寂寥悲凉。
了缘与梵云沧的尸首,都已被火化。
一群大和尚正在做法事超度,送他们去极乐世界。
一心与觉心两位老尼,各都有一分难消怒意。
梵清惠带着师妹的骨灰,前往自己的住所,师妃暄正跟在她身后。
走过几处僧院,周围没有旁人,梵清惠才慢步等徒儿靠近,朝她叮嘱:
「妃暄,往后你外出行走要万分小心,眼下江湖上凶险莫测,与数十年前大有不同,为师已看不透了。」
「你师叔的功力不算差,没想到这趟下山,她竟会死在东都。」
师妃暄抚平眼中淡淡的忧伤,用空灵的嗓音道:「师父,你可想过师叔为何会死。」
梵清惠慢下一步,示意她说下去。
「非是因为功力,而是敌手借势趁虚而入,这与在南阳时截然相反,若非我们与道门天师敌对,影子刺客绝不敢出手。」
「他很清楚,就算他动手杀人,我们眼下还是要对付天师,没法分出精力。天师也不会以德报怨,帮我们追杀杨虚彦。」
「似这样的事,可能会越来越多。」
梵清惠不紧不慢道:「你继续说。」
师妃暄黛眉微扬,话语多了几分梵清惠没想到尖锐:「两位师叔祖的行止也在为宗门考虑,但是否可以做些改变呢。」
梵清惠从未听过爱徒质疑宗门决定。
故而,她盯着眼前仙姿亭立的徒儿微有紧张:「妃暄,你想说什麽?」
「徒儿觉得,以当下态势,和氏璧就算被师叔祖交给『正确的人』,也起不到预料中的作用,反会加大双方矛盾。」
「师父有没有想过,接下来会变成什麽样子?」
梵清惠道:「你在怀疑初祖?」
「师父,徒儿在说现状。」
她将梵清惠的目光带向洛阳:
「东都已被天师所得,相比之下,和氏璧终究只是象徵意义。天下人并不会因一块和氏璧就相信什麽盛世预言,可以预见的是,如果继续沿这条路走下去,净念禅院与慈航静斋,都将投身战场。」
梵清惠顺势问道:「你觉得该怎麽做?」
师妃暄道:「应在讲筵会前寻天师聊聊,最好由师父来聊,两位师叔祖都不合适。」
梵清惠彻底听明白了:「把和氏璧给他,是吗?」
面对师父带着审视的眼神,向来顺服的慈航圣女眼神微有躲闪:
「妃暄不该冒犯各位师长,但偶尔会想,倘若他快速将乱局平定。天下黎民能避免战火,静斋也能免去一份难测凶险。」
梵清惠没有回应她的话。
她瞧出,自家徒儿的那份纯真朴素,那对生灵的悲悯毫无作假。
单纯这样考虑,圣女还是太年轻了,她微微摇头。
不过,心中的疑惑却随之消除。
也许正是这份空灵心境,才叫她在剑典修炼上展露出无人可及的天赋。
梵清惠转移话题:「你近来练功可有障碍?」
师妃暄摇头。
梵清惠一脸欣慰:「如此便好,等你修炼至剑典大成,天师也不敢贸然踏足终南。」
「妃暄,你静心修炼,其馀之事不必你操心。」
「是。」
圣女轻声相应,放慢脚步落在梵清惠身后。
师叔的死并未让师父有任何改变,反而加剧了几位师叔祖的仇视态度。
至于初祖地尼
从自己的情况来看,道兄要更正确一些。
自她心境转变之后,就不在是那个师长灌输什麽便相信什麽的乖圣女,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的思考。
无论是对真理的执着,还是对战火之下百姓的怜悯,都不该被人利用。
师叔祖是有私心的,就连不说话的了空禅尊也有私心。
和氏璧在不朽铜殿之中。
相比于和氏璧,那华贵璀璨的铜殿,何尝不是一尊宝物?
道兄自然也有私心,但是.他从来都是直言不讳,坦坦荡荡。
倘若他说的都是真话,那麽乾坤为他所定,又有什麽不好?
师妃暄想着想着,脑海中的那张脸越来越清晰,又回想起三峡泛舟,在二十四峰烟月里,一道白衣,直下扬州
梵清惠当然不知徒弟在想什麽。
这一天,整个净念禅院的念头都静不下去。
极大的诵经声中,还有僧人打拳练功的破风声。
他们在为讲筵会做准备。
同一时间,秋雨下的偃师城正有一次相当热闹的聚会。
李密手下第一军师沈落雁,正在朝宴桌上添菜。
这是她服刑第一日。
在厨房干杂活。
「沈婆娘,为何我总怀疑你会偷偷在饭菜中下毒哩。」
寇仲一脸坏笑,沈落雁面对他的奚落不予理会。
作为落网服刑人员,她不能二次犯错,否则有被卖入青楼的风险。
她相信以某位天师的心眼,真有可能干得出来。
宴桌上的人听了寇仲的话也不觉奇怪,晓得他是这般性格。
心情最奇妙的当属跋锋寒。
他时不时看向正与杜伏威丶石龙丶木道人等人喝酒的青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这番际遇。
或许是因为扬州三龙的关系。
天师对自己那日出手并未计较。
败在武尊手中与败在这位手上的感觉截然不同,事实证明自己的感觉没错。
寿宴上,他见识到了更匪夷所思的武学。
在漠北,他已是年轻一代数一数二的天才,唯有可达志能与他媲美。
不曾想到,自从入了中土,自己引以为傲的天赋与战力如同笑话。
面对强者,跋锋寒从不缺少挑战之心。
可面对那蕴含精神风暴的斩击,该如何抵挡?
跋锋寒自斟自饮,一杯又一杯喝酒,压不下心中的惆怅。
不多时,沈落雁又端来一大盘菜。
乌鸦道人本就是贪嘴老餮,他忽然起身,不少人将手按在桌面上,生怕他顺手把席面掀了。
什麽洛阳分茶丶洛鲤伊鲂丶金齑玉脍,这些菜色不算新鲜。
乌鸦道人很识货,一眼认出了稀罕物:「这燕菜是何人所治?」
所谓燕菜,其实是大萝卜,厨子将其切成细丝,配以山珍海味,如鱼翅丶海参丶鸡肉等熬制的高汤。
做成一道形似燕窝丶味道鲜美的羹汤,故又名「假燕」。
沈落雁道:「这是柴孝和做的。」
柴孝和也是昨夜被抓的将领之一,他本是大隋巩县长官,后来投奔瓦岗寨。
听说偃师今日有宴,便主动请缨,没想到真有手段。
周奕老早便知乌鸦道人喜欢各种美食,于是也来了兴趣。
前日在独孤家,所谓的燕菜他也吃过。
这时一尝,颇为惊异。
那汤温润如玉,丝柔若无物,倏忽间便化开。
细品之下,一丝萝卜特有的清甜回甘悄然浮现,如幽谷清泉,涤荡了浓鲜的厚重,带来出尘的灵动。
众人都被这味道惊住。
刘黑闼好奇,挑起一根近乎透明的萝卜丝,感觉是刀法高手切的。
木道人得意洋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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