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人生停在十八岁的曾巩(2 / 2)
这里四面通风,视野极佳,正对着洞庭湖那落日熔金丶霞光万顷的湖面。
而同样是洞庭湖,在船上,在岳阳楼上,跟在湖心岛上看,完全是不同的体验。
晚风吹过,刹那间,陆北顾觉得自己的心彻底地静了下来。
「山水之间,可以忘忧啊。」曾巩也感叹道。
王陶接话问道:「子固兄家中情况可还好?」
曾巩虽然只比王陶大一岁,但从面相上看,其实比白净富态的王陶要老不少,人乾瘦的厉害,眉眼多有皱纹,常带苦色。
曾巩努力舒展眉眼,挤出笑意说道:「家中还好,弟弟妹妹都成年了,不似庆历年间那麽累了.也多亏了正仲兄与介甫兄的周济。」
庆历七年,曾巩父亲去世,只好从太学辍学回归故里。
曾巩本来就孝顺父母丶友爱弟妹,所以父亲去世后,他不仅侍奉继母无微不至,而且在家境衰败之际并没有逃避自己的责任,勇敢地肩负起了抚育四个弟弟丶九个妹妹的重担。
而王陶和王安石作为曾巩的好友,在庆历二年考中进士入仕后,都很了解曾巩家庭的困顿处境,所以经常通过官府驿站给他邮递一些绢帛之类的财物,用以资助他的生活。
同样,诸如欧阳修丶范仲淹这些师长,也寄予了曾巩相当大的帮助和鼓励。
正因如此,来到物是人非的岳阳楼,想起已经去世的范仲淹,曾巩才会触景生情,乃至一时失态。
「哎。」王陶叹了口气道,「子固兄其实不必如此,以子固兄的才华,若不是家中有事,早该考中进士了.明年有可能是欧阳公来作礼部省试的主考官,子固兄还是极有希望的。」
从事实来看,前半句纯安慰,后半句反倒是有可能。
曾巩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苦笑。
「希望吧。」
王陶和曾巩两位久别重逢的老友叙话,他们也不好插嘴,只得坐在旁边听着他们对话等上菜。
仔细听后,陆北顾心头却也不由地有些感叹。
感叹什麽呢?当然是大宋的科举制度,真是公平到有些残酷了!
曾巩出身士大夫家庭,祖父曾致尧作过户部郎中,父亲曾易占作过太常博士,而曾巩天资聪慧,记忆力超群,幼时读诗书脱口能吟诵,十二岁就能写《六论》,提笔立成,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神童开局。
他接下来的人生,也堪称顺风顺水。
十八岁时随父赴京,以文相识王安石丶王陶,结为挚友,随后进入太学,上书欧阳修并献《时务策》,被欧阳修收为门生,同杜衍丶范仲淹等名臣都有书信来往,投献文章,议论时政,自此名闻天下。
然而,曾巩的人生在十八岁之后,就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他考不中进士,而且是屡试不第.在庆历七年家中没出变故前,曾巩就考不上,后来这些年家中稳定了之后,好几次赴京赶考也没考上。
换到别的朝代,怎麽可能父祖都是京官,自己认识这麽多高官大员,才华又足够惊人,却还考不上进士呢?
然而大宋的科举制度就是如此,公平到残酷。
庆历兴学后,别管你是谁的子侄,别管你认识什麽人,更别管你自负有多高的才华。
考不上,就是考不上。
哪怕是苏洵和曾巩这种「唐宋八大家」来了,考得不够高也中不了进士。
而今年距离曾巩十八岁入京那年,已经足足过去二十年了。
二十年弹指一挥间,青丝变华发。
曾巩年轻时认识或听说的上一代人,也就是天圣年间那一拨的进士,天圣二年的宋庠丶宋祁丶叶清臣丶郑戬;天圣五年的文彦博丶韩琦丶包拯;天圣八年的欧阳修丶富弼丶王拱辰。
这些人要麽位极人臣,要麽已经作古。
而他的同龄人,基本上也都爬到一方大员的位置上了。
比曾巩小三岁的王安石,如今已经是常州知州,再进一步便是真正有资格在庙堂上搅动风云的大人物。
比曾巩小一岁的王陶,虽然仕途上比王安石慢了一步,现在只是岳州军事判官,但下一步大概率就是调回中枢充实履历,过几年再外放,同样是知州。
唯有曾巩,依旧是个落魄举子。
他的人生就像是永远停在了十八岁那年,只能看着同龄好友不断前行,渐行渐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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