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请求(2 / 2)
大堂里八仙桌摆得齐整,红木椅上铺着软垫,墙上挂着山水字画。空气里飘着酱油混着料酒的香,还飘着股糖醋味儿,勾得李振国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咽了口唾沫。
「同志,有预定吗?」穿月白色制服的女服务员迎上来问。
「有的,王光伟订的包间。」李振国把腰杆挺直了些,声音也提了提。
「包间在二楼,两位跟我来。」服务员引着他们往里走,踩上木质楼梯,发出吱呀轻响,一步一声。
二楼宴会厅铺着红地毯,脚踩上去悄没声儿。转过雕花屏风,服务员推开「松鹤厅」的木门。
一股热乎气扑面而来,红木圆桌中央摆着青瓷转心瓶,插着几支开得正盛的牡丹。陈老太坐在主位喝茶,小胖子李景辉趴在桌边摆弄筷子,看见他们进来,眼晴「」地亮了。
「妈,大姐,姐夫。」陈淑萍笑着打招呼,眼角细纹都舒展开了。
李振国把汾酒放墙角酒柜上:「姐夫,我带了两瓶酒。」
王光伟正给陈老太剥橘子,闻言摆摆手:「你这酒我留着慢慢喝,今儿个咱喝这个。」他从桌旁拎出个鼓囊囊的纸盒,掏出瓶五粮液,水晶瓶子在灯光下,泛着琥珀似的光。
陈淑萍瞅一眼直咋舌:「哟,姐夫这是下血本了!这好酒我可没喝过,一会儿高低得抿两口。」
「敞开喝,我带了两瓶。」王光伟脸膛红扑扑的,打开瓶盖,给每个人倒了一杯酒,酒香味儿立马飘开了。
服务员端着托盘挨着进来,先上了道葱烧海参,黑亮的海参卧在浓稠酱汁里,缀着翠绿葱段。
「这可是东兴楼的招牌。听说选的都是渤海湾的刺参,光泡发就得七天,高汤煨够十二个钟头。」王光伟给陈老太夹一块,介绍道:「妈,您尝尝这味,地不地道。」
陈淑萍也夹了一块,刚尝一口被烫得直吸气,却舍不得吐出来,含混着说:「怪不得说鲁菜讲究,这一口下去,鲜得舌头都快化了。」
陆续上了烩乌鱼蛋汤丶荒爆肚丝,每道菜王光伟都能说出门道。芙蓉鸡片雪白细嫩,糟熘鱼片带着酒香,酱爆鸡丁裹着亮闪闪的酱汁。
李景辉甩开腮帮子猛吃,油乎乎的小嘴巴亮晶晶的,陈老太不停给他夹菜,念叨着「慢点吃,
没人跟你抢」,手里的筷子没停。
「矣,莉莉和婷婷怎麽没来?」陈淑萍扒拉着碗里的饭,突然想起两个外甥女。
陈淑芳夹了一筷子糟熘三白:「莉莉那身子重,闻不得荤腥,早上喝口小米粥都吐了,让她在家歇着了。婷婷在学校。」
王光伟突然从包里掏出个红绒盒子,打开是支银发簪,上面镶着小小的翡翠:「妈,这给您的,戴上看看喜不喜欢。」
「嘿,咋又给我买东西了?」陈老太眼角带笑,嘴上说着,手却伸了过去。
陈淑萍接过簪子给老太太戴上,笑道:「矣呀,妈,您戴着簪子真好看,这一瞅年轻了不止十岁。」
「我都一把年纪了,还啥好看不好看的。」陈老太眼角笑出一堆褶子,却对着桌上的酒瓶照了照。
陈淑萍也在一旁帮腔:「妈,确实好看,挺适合您的。」
王光伟又拿出块上海牌手表,递到李振国面前:「振国,这块表是送给你的。」
李振国的手顿在半空,黑的手指头蜷了蜷,半天没敢接:「姐夫,这这太贵重了,不能要。」
陈淑萍异,「今天啥好事啊,姐夫你又是请客,又一个劲往外送东西,说出来让大家伙儿都高兴高兴。」
不待王光伟回答,陈淑芳笑着说:「今儿个你姐夫升职了,现在是京城电视机厂的副厂长。他说了,要不是振国帮他找反季节蔬菜,给领导送礼,这事还真不一定能成。」
「拿着吧。」王光伟把手表往李振国手里塞,「我在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上干了这麽多年,总算是迈出这一步了,见者有份,振国,就跟我客气了。」
陈淑萍在桌下悄悄碰了碰丈夫的腿,接过来笑着说:「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谢谢姐夫。」她摩着表带,心里头却有点不得劲,说不清啥滋味。
酒过三巡,王光伟的脸红得像关公,大着舌头说以后要给李景辉在电视机厂找工作,「保准保准是个好差事」。
李振国闷头喝酒,五粮液的辛辣在喉咙里烧得慌,他想起自己在罐头厂车间,每天闻着甜腻的桃罐头味,一身力气全耗在流水线上,没处使,心里堵得慌。
散席时快九点了,夜风带着凉意,吹得人一激灵。陈淑萍驮着陈老太,李振国带着李景辉,两辆自行车在路灯下拉出细长影子。路过一段坑洼的地面,李振国没留神,车軲猛地颠了一下。
「哎哟!」李景辉捂着屁股叫唤,「爸你怎麽骑车的!」
「嫌颠自己下来走!正好减减肥。」李振国没好气地说,心里正堵得慌,被他一更烦了。
「您这车子冷就不说了,还颠屁股,还有理了?」小胖子不服气,梗着脖子道。
李振国哼道:「谁家车不是这样的?」
「二哥的小轿车就不颠。」李景辉嘟着,「真皮座椅坐上去软乎乎的,还有收音机听,老舒服了。」
听到小胖子提起自己的侄子李哲,李振国心里才舒坦一些,侄子有本事,自己这个当叔的也脸上有光。
回到广渠门内大街的筒子楼,楼道里飘着各家饭菜味儿,酱油香混着油烟子气,还有谁家炒辣椒的呛味儿。公用水池边有人在刷碗,「哗啦哗啦」的,昏暗的灯泡忽明忽暗,照着墙根儿堆的煤球,黑乎乎的一片。
陈老太和李景辉洗漱完很快就睡了,屋子里只剩下轻轻的鼾声。
李振国和陈淑萍躺在床上,都没有说话,也都没有睡意,黑暗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月光从窗户缝钻进来,照在墙上泛黄的奖状上,那是李振国去年得的技术能手奖,边角都卷了。
「振国。」陈淑萍突然开口,冷不丁的问:「最近这段时间,老二找过你吗?」
李振国扭头看她:「没有,咋了?」
陈淑萍咬着牙,像是下定了决心:「跟着老二干吧!闯一闯,总比你一直窝在厂子里当工人强。」
陈淑萍最了解丈夫,在罐头厂干了这麽多年,生产技术和经验没的说,却连个小组长都没混上主要就是因为丈夫脸皮薄,不爱钻营,又是外地人,没根没底的。要是没有过硬的关系,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一眼能望到头。
跟着侄子干,虽说听着不好听,但肯定能得实惠,也不用刻意去钻营,正适合丈夫这性子。
李振国露出一抹苦涩:「咋了,被姐夫刺激到了?」
「看姐夫当了副厂长,你不羡慕?」陈淑萍反问,黑暗里眼睛亮亮的。
她知道姐夫没啥坏心思,今天请客纯粹是高兴。
陈淑萍自己也没啥别的心思,但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都是一个妈生的亲姐妹,这日子过得也差的太多了,心里不是滋味。
「羡慕,咋不羡慕!」看到姐夫当了副厂长,李振国也替他高兴,但高兴之馀又不免有些失落,胸口闷闷的。
他也知道,如果自己继续待在这家罐头厂,这辈子也就是个工人了,啥盼头也没有李振国沉默了半响,有些烦躁,菸瘾上来了又忍住,手指头在被子上抠着。黑暗中他仿佛看到新罐头厂的厂房,流水线轰隆隆转着,印着他名字的主管胸牌在灯下闪闪发亮。
他深吸一口气,也下定了决心:「成,有时间,我去找老二,看看他的罐头厂筹备的咋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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